两人目光不动声色的交融,楚扶昀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轻饶:“孤身入敌营,这就是你的行动?”
暮兮晚蓦地一滞,她有时候委实费解楚扶昀的决策——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比她想不明白其间利害?
于是暮兮晚不得不继续为自己争辩:“将军,我清楚虞雍与仲容手中的法宝威力,若不烧了它们,等天亮时你的战役一定会极为凶险。”
楚扶昀静静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心里一叹。
暮兮晚道:“我明白,兵将于你而言就是你手中的棋子,但我也明白,只要我烧了法宝,这场战役一定会比原来更快结束,也能少牺牲更多的人。”
“比起人命,我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不值一提。”
楚扶昀看着她,眉梢轻锁,忽然轻轻的,长长的笑了一声。
他记得,在刚来白洲时,这位少宫主说话可没这么理直气壮头头是道,那时的她更像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姑娘。
暮兮晚善阵法,善炼宝,但为了防止她羽翼丰满,千洲绝不会将兵权交给她,更不会教她用兵之道——她那位温润儒雅却手握兵权的师兄也没教过她。
楚扶昀只觉得千洲那群老东西都是有眼无珠的蠢货。
千洲不教,他来教。
白洲是兵家之地,楚扶昀干脆放任她在这自由生活,没防着她什么,也没顾虑过她会不会窃走任何军事机密。
百年过去了,楚扶昀却恍然发现,他的少宫主居然将这些兵家道理用在了自己身上。
“楚扶昀。”破天荒的,暮兮晚似乎觉得她越说越有理了,甚至隐隐生出不满——她只有在和他赌气时才会直呼其名,“师父相信我,虞辞也相信我,你凭什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不信任?”楚扶昀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他将这三个字冷硬的重复了一遍,目光一挑,“少宫主,你没资格说这话。”
暮兮晚一怔:“什么?”
楚扶昀冷笑了一声,他转身坐在踏云仙船的船首处,闭了一会儿眼睛。
随后,他轻轻拨动了仙船上的机关。
踏云仙船霎时飞了出去,在汹涌的江水上,像一片叶子迎着大雨,颠簸,破浪。
暮兮晚一下子惊住了,她从不知道他其实会开船,她也记得,因为晕船之故,他曾经很嫌弃她造的仙船。
可如今,她却看见楚扶昀操纵着仙船上的每一处机关,熟稔的,仿佛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接触过许许多多次了。
楚扶昀的唇色越来越苍白。
天上砸下的雨水一道一道从他额间淌落,不,暮兮晚想,或许那不是雨,而是他因魂魄不适而生出的冷汗,混在雨里,她分不清而已。
暮兮晚的心跳,也随着这越来越快的仙船狠狠的颠簸了一下。
“你疯了!”她立时倾身上前想夺过踏云仙船的控制权,可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她都拿他没有办法。
眼看着仙船在晦暗风雨中离半灯城越来越近,暮兮晚终于急了:“前面就是半灯城!楚扶昀!你是想将我送回去吗!你知不知我……”
你知不知道我曾真的犹豫过,要跟仲容走。
可我不想跟他回去。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就止住了。
因为船在江面中央停下了。
楚扶昀松了机关,一抬手,径直反扣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他生着一层薄茧的手指沿着她的腕子一寸一寸向下,先是笼住她的整个掌心,再是捉住她妄想挣扎的,不安分的指尖,攥紧了。
最后,他分开她的指间,十指扣住,就这样将她的魂体扣在了他的方寸之间。
“你没资格同我谈‘信任’二字。”
他平静了一下,眸光紧紧锁着她,声音波澜不惊。
“让我信任你?少宫主,那你信任过我吗?”
暮兮晚怔了一下,原本想挣脱手也慢慢安分了下来,任由他牵着。
窄仄的船身里,他的声音半步不退地迫着她。
“火烧敌营这事,你提前告诉了长嬴,告诉了虞辞。”
“唯独,没有告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