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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阴云欺城。
另一边,暮兮晚被长嬴强行带离了森罗殿后,师徒二人藏进了枉死城中一间临街酒家,长嬴见她心情不算太好,替她点了一壶阴酒。
“师父。”暮兮晚有几分心不在焉,垂着头,声音有些低落,“我是不是,从没对您说过,我是怎样死的?”
长嬴看着她,叹气道:“唉呀,丫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还提它做什么嘛。”
毕竟是痛苦又不甘的记忆,每次回想,都会是一次伤害。
暮兮晚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也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
最后,她平静道:“我是被烧死的。”
说得轻描淡写,听上去,像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长嬴神情一变。
“我在方外宫的时候,宫里老师对我说,我曾有一位很好的,同出一门的师兄,只是他很早就出师云游四方了,我从未见过。”
“后来,我在方外宫又遇见了一位新的师兄,名叫袁涣轩,虽然他与我并不师出同门,但他确实待我也很好,我想,若是真正的师兄出现在我面前,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了。”
“我因此颇为亲近袁涣轩,而太师仲容,便是他手下的谋臣之一。”
“方外宫与帝微垣之间的利益交织,想以姻缘为系,我与楚扶昀的仙姻成了板上钉钉的一桩事,袁涣轩虽发了火,但到底还是将我送去了帝微垣。”
暮兮晚低眸,眼睫微微颤抖。
“在帝微垣,我与楚扶昀之间的相处并不算太好……嗯,现在想来,是因为我与他性格,脾气,观念都截然不同,总之,我们因此生了不少矛盾。”
“十二年前,我与楚扶昀吵了一架后,为了一件很紧要的事,趁着他平乱而出兵之际,悄悄回了方外宫。”
“然后,我就被袁涣轩囚禁起来了。”
讲述这些时,暮兮晚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实际上,她对死亡那天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袁涣轩将她囚禁在方外宫的地牢中,四面设了禁制阵法,她身着霞衣,头发却凌乱了,手脚被缚了枷锁,六经十二脉的法力皆被封了个一干二净,动弹不得。
无穷黑暗将她笼罩,犹如深渊。
“乖一点,阿晚。”
仙人冷冷叩玉的嗓音传来,袁涣轩半跪在她身前,抬手掐住她的下颌。
暮兮晚被迫仰起头看着这位曾经呵护自己的师兄,她神思混沌,又疲又倦,可却咬牙集中着精神,哪怕狼狈到这个地步,也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你聪慧,耀眼,本该成为方外宫对付帝微垣的一张底牌,可你不够果决,不够狠心,在帝微垣百年,也没能做到杀了楚扶昀。”
“以至于,还让你生了背叛我的心思。”
背叛?
她哪里背叛方外宫了?
暮兮晚唇畔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拼了命想说话,可身体被下了法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是方外宫的少宫主,她属于千洲,这两点没有一日忘却过,也从未想过背叛。
“也罢,我不难为你,楚扶昀除不掉也算了。”袁涣轩端详着她如今脆弱狼狈,足以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笑了,“我怎么舍得怪你呢,只是在外面玩儿够了,该回来了。”
他说着,轻轻抬手,想安抚她颤抖的眼睫。
暮兮晚拼了命想挪动身体往后躲,却被这位昔日的兄长牢牢钳制在原地。
“够了,别再挣扎。”察觉到她的抗拒,袁涣轩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同时,另一只手开始捻诀作法,“离开我,你又想去哪儿?再回楚扶昀身边吗?”
“妄想。”
困着暮兮晚的阵法顿时光芒肆意,随着袁涣轩不断念咒,有嚣张的火焰在阵中渐渐燃起。
“你合该回到方外宫,合该是我的掌中雀,今后你依旧是方外宫的少宫主,我们会回到以前那样,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袁涣轩笑着站起身,几步走出阵外,拂了拂衣袖——哪怕这个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从容温和,宛如谦谦君子的得体模样。
“别怕,不会疼太久。”他看着逐渐湮没在火光中的她,笑道,“只是一场火而已,它会彻底烧毁你与楚扶昀之间的红鸾契,从此以后,你与他,也再不会有什么干系了。”
暮兮晚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寒意从背后升起,她不得不承认,曾经她确然是亲昵并敬慕这位师兄的。
她喜欢温柔翩翩的如玉佳公子,而袁涣轩的一举一动都刚刚好符合她对“兄长”的一切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