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停了,万籁俱寂。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样安静行路,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至枉死城。
枉死城地处幽冥却临近阳间,并不阴森骇然,反倒千灯照云,一副笙歌繁华的热闹景象。
暮兮晚同楚扶昀一道过了鬼门关,进城后又绕了几绕,终于在森罗殿中寻见刚回了阎王法旨,禀明前项事的崔绝。
只见崔绝怀中抱着一本书册法宝,喜气洋洋。
“恭喜呀。”暮兮晚一看便知他升官得禄,不由笑道,“如今要唤一声‘崔判官’了。”
崔绝见着来人,也是一喜,道:“此番多谢恩人姑娘了,我……”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走在暮兮晚身后的白洲少帝,不由得脊背一凉,连忙道:“我也多谢白帝出手相助之恩!”
楚扶昀不动声色地走到暮兮晚身边驻足,没有理会崔绝的客套,他本就生得高,又掌兵惯了,浑身凌厉的气势实在没办法让人忽略。
他捻了捻指尖,垂目瞥了一眼崔绝怀中法宝,只道:“你应下的事。”
“自然。”崔绝抬手召出生死簿,正色道,“但我必须说好,白帝,我只能帮您寻一个机会。”
“这起死回生一事,成与不成,都得看机缘造化。”
就在他准备捻诀念咒,驱动生死簿时,忽觉一阵风声鹤唳,整个森罗殿中顿时喧哗沸腾,有鬼卒从外面奔进来,喊道:“救命!祸事了!外面有仙家中人,闯进来了!”
崔绝眉心一皱,只得收起生死簿,斥道:“胡闹!又是何人擅闯幽冥?”
鬼卒忙回禀:“是……是方外宫的人!太师仲容!”
殿中所有人齐齐一怔。
暮兮晚更是神色微变,她刚想说话,却觉手臂传来一阵力道,回头一看,发觉师父正拉着她赶紧离开森罗殿,往城中幽魂聚集处藏。
“小丫头怎么不长心眼儿。”长嬴边拽她,边道,“没听见是方外宫的人?还不赶紧躲起来?还想着让他们再杀你一次么?”
暮兮晚就这样措不及防被带离了此地。
楚扶昀回眸瞥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他走了几步来到森罗殿正中高堂上坐下,阎王冥官见状哪儿有不明白的,忙退至一旁,屏息而立。
暮兮晚刚走,森罗殿顿时闯进数十人。
只见这些人手持兵刃排列两侧,而后,从中不疾不徐走出一位头戴高帽,身着黑灰广袖袍,仙风道骨的公子。
方外宫太师,仲容。
他本是面带微笑的进来,可在见到殿上之人后,顿时浑身一僵,笑容也僵了——今日气运大凶,有血光之兆,现在转身走还来得及么。
他们这一群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皆是元神出窍,分了一缕意识来此,其真正的身体还远在千洲。
毕竟幽冥地界鬼气肆意,阳寿未尽之人最多逗留七日,对求道问仙者百害而无一益,也只有白帝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才会孤身涉足此地!
就在仲容当机立断决定逃跑之时,却有一道强大浩瀚的威压扑面而来,逼的在场众人不得不跪在地上,冷汗淋漓。
恐惧。
是刻在人血脉中的畏死本能,仲容更是措不及防踉跄跌倒,吐了一口血。
“既来了。”楚扶昀居高临下的目光落下来,神情嘲弄,“太师仲容,何必着急离开。”
仲容一惊,整个人瞬间从头凉到脚,心道若他真身在此,只怕决计走不出这森罗殿。
“见过白帝,在下……”他听出了白帝的言外之意,也明白此刻自己该答什么,“在下奉千洲公子之命领方外宫的人来此,是为请判官开生死簿,改一人命数。”
楚扶昀缓缓抬起眼帘,眉目微凉。
“妄想!”在一旁听得此言的崔绝当即红了脸,怒喝道,“阴司幽冥是令亡魂放下前尘因果,不是让你们拿生死当儿戏!”
仲容听罢,闻声看向这位才将新官上任,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涩郎君:“我们不过是想为方外宫的少宫主改命,令她死而复生。”
崔绝心头火起,咬牙大怒道:“人死才知珍惜,那她活着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呢!我们这里只有孟婆汤,没有后悔药!”
仲容显然被这话惹得十分不悦,说实话,这十二年他们方外宫遣人来了幽冥上百次,可每一次都被冥官不着痕迹的拒了回去。
今日更是倒了血霉,碰上白帝在此。
“若想留着命回去,那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楚扶昀平淡低沉的嗓音冷冷响起,听不出半点儿情绪,可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无边恐惧。
“十二年前,她在方外宫,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