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先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董才良不知所措,愣愣站了片刻,干脆拜倒在地。
这一拜,拜的其实不是那个虚弱无力的殷括,而是顾北溟营造出来的随时要举兵的形势。
此时,在屋内开门的是殷淑。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顾经年。
她原本以为出了那么多事,包括彼此之间有了杀父之仇,她对他只有恨了,再见面,恨确实是极恨,但这恨意刺痛她那颗心的同时,也有更多别的情绪翻涌而起,使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顾经年看向了坐在那的殷括。
在杀了两个殷括之后,面对第三个,他一点都不觉得对方可怕,只是个年迈的、有些糊涂的傀儡。
“朕记得你。”殷括开口,缓缓道:“太常博士,董才良。”
“回太上皇,臣三年前便已迁为礼部侍郎了。”董才良哆嗦着,小心翼翼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殷括不喜这个称呼,眼神中泛起了不悦之意,淡淡道:“朕乏了,顾爱卿处置吧。”
“臣领旨。”顾北溟道。
把殷括摆出来,他的意图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殷淑再次看了眼门外那风采依旧的少年郎,默默地关上了门。
“顾元帅,能否容我单独与你谈几句?”董才良连忙向顾北溟请求道。
“何必急在一时?”
顾北溟故意要晾一晾他,施加更多压力,道:“且容顾某与犬子相聚,明日再与董尚书长谈,如何?”
“这……自无不可。”
直到董才良被带下去,顾北溟都没接他手里那道圣旨,而是看了顾经年一眼,道:“随为父走走。”
“好。”
“你是如何回来的?”
“父亲让我逃出雍京,我便设法逃出来了。”
顾北溟不信,道:“朝廷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既然瞒不住,顾经年便直说,道:“帮我找到几个朋友。”
“你还是那么不争气,”顾北溟道:“为父在做大事,你一天到晚却还只知胡闹。”
顾经年道:“年幼时也曾说过要报效家国,被父亲毒打了一顿,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教训你,是让你学会惜身保命,不是让你一事无成。”顾北溟踌躇满志,道:“为父欲成大事,何必非要报效瑞国或雍国?”
切入了正题,顾经年也认真了些,问道:“父亲真打算造反自立?”
“这机会是你创造出来的,最初,我也不敢有此奢望,但既然殷括变成了螈人逃到我这里,登基的又是殷誉和这个庸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说着,顾北溟拍了拍顾经年的肩,难得表露了作为父亲的慈爱,又道:“之后,我会让雍廷册封我为王,自成一国。你也不必再到雍京当质子了,留下来当世子。”
“我是私生子。”
“你是我的儿子,这就够了。”
顾经年太清楚顾北溟的性格了,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好,遂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裴念是瑞国派来的细作,她假意救你,实则是为了刺杀我,你不能与她成亲。”顾北溟道:“你可娶了殷淑,再出面揭露殷誉和父子意图弑君,是你与殷淑奋力保护殷括至居塞城。”
顾经年没有答话。
“考虑吧,我是你父亲,我不会害你。待到大业可成,你就是太子,又何必为雍国的太子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