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便这样站了会子,努力听了听,再没什么动静。
她胸中又生出些胆气,轻挪碎步往声息处挨去:那动静的来处正是方才荒草蔓生的小跨院。
穿过天井时,她顺手抄起一块压井盖的大青石。
两手捧着沉甸甸的石头,她心里安定了一些。
应该也不会是人。她暗忖。刚刚那巴掌大的跨院连根廊柱都藏不住,除了草高一点,根本就没地方躲人,若是方才有人藏在那儿,肯定会被她看到的。
或许是什么小动物,老鼠?四脚蛇?不会是黄鼠狼吧?黄鼠狼她有点怕,不过汴京城这样人烟繁盛的地方也会有黄鼠狼吗?河南有黄鼠狼出没吗?姚如意胡思乱想着,谨慎缓慢地靠了过去。
她将身子隐在门框后,只探出半张脸儿张望。
风吹过高高的枯黄蒿草,草色的波浪在她面前起伏着。
忽然,她好像看到了两只毛茸茸的三角耳朵,在密密的草间抖动。很快,她又在附近另一从草里看到另外两对毛茸耳朵,还不是同一种花色。那黄白花的耳下先按捺不住,拱出颗滚圆狗头,一对黑漆漆、湿漉漉的小狗眼正好奇地看向她。
紧接着,它旁又探出一只黑黢黢的狗脸,第三只棕橘色的则怯生生地缩那两狗中间,细看竟是只猫崽子。三个毛团子恐怕还没断奶,正因太小了,之前静静藏在草里时她才没发现。
姚如意也没敢动没吭声,生怕吓着它们。
它们见姚如意像雕塑似的没动弹,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在草里自顾自追逐玩耍,却跑得东倒西歪,没一会儿便滚作一团,绒毛沾着草屑,相互啃咬打闹、扑对方的尾巴,喉咙里发出细嫩的嗷呜声。
姚如意眉目柔软,将青石轻轻搁在砖地上。
她蹲身与毛团子们对望。
三只崽子虽滚得灰头土脸,却个个肥得皮肉撑展,浑身的毛蒜瓣似的炸开。它们定是有奶水足的妈妈喂养,才能养得这般圆润。只那橘色幼猫瘦小些,难道是因为生得太瘦弱被猫妈妈抛弃了,又被狗妈妈叼回来喂了?
这只猫很小,腿短身子也短,跑两步就摔,却已经跟其他小狗崽学会狗叫摇尾巴和吐舌头了。
姚如意听见这小猫和它的狗兄弟打闹时张嘴“汪”出来一声,没忍住笑了。
她还在那猜测呢,又听墙角一阵动静,从墙根的土里钻出来一只巨大黄狗头,那狗头叼着只奄奄一息的肥鼠,正努力地钻进来,却因突然闻到陌生的味道而僵住,紧接着两道森森目光便朝她盯了过来。
姚如意刷地就站起来了。
这只大狗是典型的传统中华田园犬,立耳,长嘴筒长腿,黄犬白面,骨架还不小,整个身子精瘦而结实,毛有些脏污杂乱,左眼到鼻前还有两道深疤斜贯,想是在外流浪时打架留下的。疤痕很深,疤痕附近都不长狗毛了,显得格外狰狞。
她赶紧后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狗妈回来了!
而且是生得好凶悍的狗妈妈。
“我什么也没干。”姚如意缩着脖颈跟狗妈妈细声辩解。
狗妈似乎也看出了她很怂,瘦胳膊瘦腿没什么威胁,喉间滚着低吼,便整只狗都钻了进来。姚如意这才发现它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而是那墙根底下松了两三块砖,被这狗妈妈刨出了个狗洞。
方才那三只小狗咪,一见大狗回来,立刻便不管姚如意这个只知道冲它们傻笑的不速之客了,连滚带跑,欢快地摇着尾巴,直往她肚子下面钻。
与此同时,角落的蒿草深处又还窜出只好似四眼铁包金的奶狗,刚刚它竟一直伏在草里躲着没露头,好聪明。
原来是五口之家。
林家的宅子人没住上,倒叫狗咪一家子搬进去了。
不过也多亏了这狗妈一家子,林家的梁柱都没有耗子啃过的痕迹,姚如意方才走一圈,连四脚蛇、青蛙或是那种个大的昆虫都没有看到。
估计都被狗妈抓来吃了。
四只花色各异的小毛团子抱着狗妈的腿使劲地往上爬,呜呜咪咪地急得讨奶吃,但狗妈只是一个劲专注地盯着姚如意,棕黄凶悍的眼警惕万分,并没有露出肚皮给小狗咪们吃奶。
“不打扰你们,我走了。”
姚如意还是有点怵那只狗妈妈,小声打了声招呼,蹑足退回自家院落。
小院寂寂。
姚如意冲屋子里喊了声她出门了,听见姚爷爷在屋里应了声,便推上土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