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启钊还是不放心似的,拉过她的手看了又看,又唠叨要当心,并勒令她一定要去包几副烫伤膏回来覆。
之后,他盯了她手腕处一颗痣半晌,才忽而撒手,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转身回屋去:“你说得有理,闻安只怕已在半道上了,这回信还是不写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该回屋批改那些混账东西交上来的课业了。”
姚如意捏着钥匙,暗暗松口气。
见姚爷爷屋子里的竹帘子缓缓降了下来,她便赶忙绕到自家屋子后头,挤过柴棚,再往前走到尽头,那里有一扇落了大锁的小角门。
姚家和林家之前是可以直接通过这扇小门出入的。
她把锁上的灰抖了抖,用钥匙拧开了锁,卸下门栓,用力推了两下,才推动那被灰尘堵得发滞的门扇。
走近这扇角门,便是一方荒草蔓生的小跨院。
姚如意踩着齐膝高的杂草走到檐廊处,台阶上苔痕斑驳,便能转进蛛网垂悬的窄门。
眼前是个宽敞明亮的小四合院,当中一个厅堂,对着个四四方的天井,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厢房,水磨青砖间杂草丛生,有一圈井台,木盖上压着石头,下头应该也是口井。
姚爷爷没生病之前,估摸着一俩月也会进来看一眼,这宅子虽久未住人,但天井敞亮,有些霉味倒不腌臜。她一进来便发现林家屋顶上的瓦片里生了几丛矮矮的草,顶端还有被砍伐过的痕迹,甚至门后有把木梯子都还架在那儿。应当是姚爷爷生病前还过来帮着收拾过的痕迹。
那么大年纪了,还爬高捡瓦!
这老爷子啊!
再往前走,东侧廊子尽头,还种了颗高大的柿子树,即便多年没人照管,依旧长得随心所欲、枝繁叶茂,枝头还缀了些青黄果子。
姚如意四下打量,还走上前抚了抚那柿子树的树干。走到树下,她才发现树上还挂了个褪色木板,上头墨痕早已模糊不堪,但还能看出笔锋飘逸俊雅。
她努力认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写着:
平平
取“柿柿平安”之意
宝元元年夏移栽
此树性疏懒,喜拔节少挂果
姚如意仰头看了看,确实,长得好高,果子只有几颗。
不由满心柔软地笑了起来。
原来姚爷爷常念叨的这位“路人甲”,是个会为树取名的人啊。
和她挺像,她也喜欢给家里的各种物件取名字。以前她还给外婆的摩托车取名叫“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来着。
“平平再见啦,有空我再来给你浇水。”她笑着拍了拍树干,便继续便顺着回廊细细察看。地上积了不少尘土,除了她,没瞧见有人进来过的脚印,便依次推开雕花木门通风散味。
林家一共有两进,比姚家宽敞数倍,拢共有十几间屋子,装潢得也清雅舒适许多。后院看过,她便打算穿过月洞门绕到前院去。
之后,她又在前院发现一盆正开得红艳的“一串红”,花朵密集,像一串串红彤彤的小铃铛,弯腰凑近一看,白陶花盆上果然也写着:“妙妙,宝元二年秋,小妹月月手植赐名,花勤易活,实乃好花,不愧‘妙’字。”
另还有一棵树冠开阔的合欢树,上头的小木板是:“听木;宝元二年春移栽。每逢夜晚及雨天,其叶片两两对合。月月见此,屡次将耳贴近,天真地想听花叶窃窃私语的声响,故得此名。”
院里草木葳蕤,即便无人居住,花草树木仍在四季轮回中肆意生长。姚如意在林家转了两圈,叫这空荡来往的风吹拂过,望着尘埃在一束束阳光里静静沉浮,心都好似被洗净般,宁静了下来。
看了两遍,确信没遗漏,便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时,后头窸窣作响,像有什么东西擦着茂密的杂草跑过。
姚如意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猛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阵风荡进来,卷起几片叶子,吹动了屋檐上忙碌织网的大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