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孩子,本该是粉雕玉琢,人见人爱。
可怀里的小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脸蜡黄干瘪,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细得像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枝。
长期吃不饱饭,活活饿成了这副模样。
最让陆青山心口剧痛的,是女儿那双眼睛。
黑漆漆的,本该清澈灵动。
此刻却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洞,麻木,看不到一丝属于孩子的光彩。
当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时,没有好奇,没有孺慕,只有小兽遇见猛虎般的惊惧和躲闪。
仿佛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陆青山的心脏骤然抽紧。
碎裂般的疼痛,如同蛛网般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上辈子,他浑身的气不过都撒在妻女身上,他的女儿就是这样怕他。
怕他粗重的喘息,怕他瞪起的双眼,更怕他毫无预兆,随时可能落下的巴掌。
他留给这个亲生骨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永难磨灭的伤害。
“你……你别过来!”
林月娥的声音响起,沙哑地嘶吼着,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惨白。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冷光。
刀尖,直直地对着炕上的陆青山。
她的眼神空洞,麻木,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可在死水的最深处,却又藏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决绝和防备。
那是长年累月的打骂、无尽的失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她心头一刀一刀刻下的烙印。
陆青山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看着妻子惊恐戒备的姿态,看着女儿无声的恐惧。
滔天的悔恨和痛苦,如同黑暗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他上辈子……他上辈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猪狗不如的混账事?!
他再次环顾这个四面透风、破败不堪的家。
屋顶那个破洞还在,寒风呜呜地往里灌。
墙角的米缸空空如也,缸底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灶台冰冷刺骨,灶膛里只剩下几撮燃烧殆尽的草木灰烬。
这个家,恐怕连一粒完整的米都找不出来了。
又一阵冷风穿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胃里空得发慌,饥饿感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难受。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
无数个寒冷的冬日,他们一家三口,就是这样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最终一步步滑向深渊,走向那无可挽回的绝路。
不行!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改变这一切!
“呸!丧门星!一大清早又叮咣打起来了,发什么疯?昨晚喝死过去,还没醒酒吧?就知道窝里横,嚯嚯自己老婆孩子,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狗东西!”
隔壁,钱寡妇那尖酸刻薄的嗓门再次响起。
声音穿透薄薄的土墙,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每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她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故意扯着嗓子嚷嚷,声音尖厉刺耳。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陆青山的心里。
又疼,又臊得慌。
屈辱,愤怒,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些嘲讽和白眼彻底压垮,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活得越来越不像个人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陆青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