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灭亡后那种暗无天日的乱象,再次出现在承平已久的黎庶苍生面前。
心里最苦的是贺唯忠,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就这么毁于一旦,起因竟然只是因为孙芝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到损失!朝廷不信任节度使,节度使们之间也互不信任,孙芝压根就不相信关中节度使韩珏会替他拦住夏国。
甚至,韩珏自己会不会趁虚攻入晋阳,还很难说呢!
这是唐末乱世军阀割据形成的历史惯性,区区三十几年,根本刹不住车。从某种角度讲,对于贺唯忠和大周来说,终归是难敌天数。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抹泪就有人笑,比如应开疆。
他的嘴都快要笑歪了!这辈子没白活,人生真是像过山车一样既刺激又惊险!
本来以为可以趁乱入主中原,结果没想到南边的蜀、唐闹翻了,让大周能腾出手来痛扁自己。
本来以为要完犊子了,就算自己扬了祖宗十八代引来关外势力,也不一定能干的过周军,没想到孙芝临阵变卦了。
天晴了雨停了,老子好像又行了!
燕国残部和契丹、突厥军心大振!奋力向前发起了反攻,和绕到侧翼后方的鬼方部骑兵前后夹击,什么他娘的禁军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局势一变再变,现在又变!
留给凌晨的时间不多了。
最可怕的是,大周朝廷能够实际控制的地区,已经丢失了将近一半。数十年来积累的百战老兵,也损失了大半。为了能够抵挡应开疆的凶猛反扑,朝廷只能加紧在还能控制住的地区征兵征粮。
谁都知道这么做等同于火上浇油,可如果不这么干,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应开疆走进邺城皇宫,向周皇问出那句“鼎有多重”。
于是,他们成功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农民起义。
这可不是南阳民变的那种小打小闹,也不是河北官绅的聚众自保,而是真正的、彻底的、以推翻周王室为斗争目标的阶级战争。
五月下旬,济州治下的平民赵世中在自家地里锄地,竟然挖出了一块形状像莲花的火红色石头。同一天内,相距不到几十里的泰山上云似龙腾,还有好多人听到了龙吟之声。
于是,这位济州籍的平民举起大旗,自封“安王”,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泰山上聚集了两千百姓,如猛虎下山一般横扫青州北境,一路上从者如云,短短十几天就发展到了上万人!
至于他一个“平民”哪里来的钱购买这么多人的粮食、武器、衣甲、营帐和行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当然了,眼下这种情况并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扭转乾坤的机会。一百年前,旧唐连京城都丢了,外族入侵、藩镇割据、农民起义、军中哗变,和今天的大周何其相像。
汾阳郡王不还是力挽狂澜,横扫宇内、再造了大唐么?
属于大周的汾阳郡王在哪里呢?
不知道。
不过周皇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上朝了。
朝野、民间都急疯了,现在的形势不亚于蜘蛛落到脖子里,老鼠钻进裤裆里,他却没有上班打卡,这意味着什么?
当今圣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都看不到人,先前还有传言说他病倒了。
嘶!!
难道……
“颍川知府令:调临颍县尉凌晨、临颍县丞张承、临颍乡绅刘廷让、许县户官肖合、许县乡老聂无为、运昌县丞李琦、成县捕头江知闻入府城参事。
另告:乡军校尉成万身为一方军将,当街斗殴、强抢民女、纵兵劫掠、抵抗缉捕。现已将其捉拿下狱,于明日在南门菜市口斩首示众,其共犯亦同罪问斩。所部官兵,由校尉刘青山暂领。”
还是那句话,冯延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官。
如今天下大乱,战火四起,他没有别的追求,但一定要保证颍川府平安无事。凌晨的这位老上司也是一位务实的人,不求有功,所以他从不整活。但求无过,所以谁给他整活,他整死谁。
可怜的成万将军想凭借手中的乡军支持别驾孙礼上位,将外乡人冯延从知府的宝座上赶下来。因为他听说大周各地已经有很多以下克上的成功创业案例。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冯延竟然突然变了脸,下手又快又狠!而刚从晋阳军调过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事刘青山竟然莫名其妙的全力支持冯延。
他创业失败,连带着老别驾孙礼也跟着完犊子。这位历经三任知府都稳坐钓鱼台的本地巨擘被连根拔起,连家里都遭到了流寇贼匪的洗劫,听说房梁都被拆掉搬走了,茅坑也填平了。
不仅如此,颍川府境内各个县镇都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这些年轻人全都蒙着面,身体健壮、孔武有力,行动敏捷、果断迅速,像是专门受过训练一般。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数套组合拳下来,明面上还敢给冯延制造麻烦的势力和个人全都消失不见了。迄今为止还能在府衙和各个县衙做事的,大部分都是冯延的心腹和旧部,要么就是和他关系匪浅的颍川士绅。
还有一小部分是只专心做事,不参与派系纷争的干吏。
稳定好局势后,冯延先是把张承直接抬上了颍川别驾的宝座,又寻了个机会,将凌晨任命为颍川团练文书。
这个职位的主要任务,就是管理三千乡军和开封守军的武库、物资和饷银发放。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的飞快,转眼间又是人间六月,夏至时节。
与外面的一片乱象不同,颍川府治下各地都是太平景象。由于乱兵隔绝了通往京城的道路,所以收上来的粮草赋税也不用往北拉了,全都屯积在开封、临颍和许县三处官仓里。
别人屯枪我屯粮,国富而兵弱,绝对是取祸之道。但由于谁也不知道朝廷能不能挺过这一劫,所以生性谨慎的冯延拒绝了凌晨招募兵勇扩充乡军的建议。
但他认为凌晨上报的各县基层巡夜更夫太少,维持街道秩序的皂吏不够是一件很严重的民生问题。
于是临颍县多了两千三百名更夫,许县新增了一千五百名皂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