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丞,本官查验了一些县衙的支出和记录,发现有些地方的修缮、清淤都是由你的本家负责的,所拨银两远大于正常,所得便利也都归于你的宗族,这你可认?”
“确有此事,本县能够胜任那些派务的只有属下的本家,而且以前县衙困难之际,本家亲族们因为属下是县丞,所以曾贴钱出公。如今县衙储银渐丰,属下就从中多拨了一些,算是对他们之前的补偿。”
崔赦摇着头说道:“事情还是一码归一码的好,若是都像你这样,不就混乱了?”
张承拱手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过去的就算了,往后定要清正廉洁,不可因私废公,否则,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立在堂下院中的差役吏官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来的崔知县好生厉害啊!训斥凌县尉,敲打张县丞,一路火花带闪电……
凌晨也有点疑惑不解,这家伙能被吏部派发到上县来当父母官,按理说智商和情商不该这么低啊?就算要立威,最起码拉一个打一个吧?怎么能一上来就把县班子的文武两署都得罪呢?
图个啥呀?
昂,人张承的本家亲戚就活该给全县人民做贡献,就该掏自己家的银子为公共建设事业提供无私无偿的帮助,还是特么前前任知县留下的亏空!
你这么嫉世嫉俗、为国为民,怎么不见你追着前前任知县要银子?咋不去弹劾他呢?
有个好领导真的太重要了!
什么是好领导?能力强到可以解决所有人的难题,就是好领导;知人善任、能够放开手脚让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就是好领导;喜欢指手画脚,爱表现自己展示微操,可出了事也能一力承担,那也是好领导。
这个崔赦一看就不具备前两个品质,而且他这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又这么莽撞,明显带着理想主义色彩。这样的人,指望他能主动承担起责任,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承静默良久后,拱手说道:“属下知道了,回去之后一定约束好族人,不会再越雷池。属下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也不等崔赦点头同意,就转身在众人的注视中从容离开了。
他身后的那些文书们也齐齐拱手,皆称有事,依次告退,跟在张承身后离开了大堂。
凌晨看的差点没笑出声来,老张估计是真生气了,以前从没见他这么刚过。这种平时非常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是最不理智的,积攒的怨气、委屈一股脑的冲出来,有可能会不计后果。
崔赦面沉如水,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是让自己带来的长随一步步接替凌晨的县尉之职,反正是指挥着捕快们抓人,把百姓当地鼠打,这活换谁来都行。
可张承的活却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替代的。县丞,肚子里装的是一县人口分布、赋税缴纳、河道路况、士绅乡老、甚至还有周围其他府县和朝廷官员的关联,可谓是关系交织、盘根错节。
他没想针对张承,只是想言语敲打两句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坐在主位上暗叹了一口气后,崔赦脸色不悦的看向凌晨身后的捕快和皂吏们,随意的挥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忙吧~”
说罢,他便低头思索起刚才的话究竟是哪里说的重了,才引起了张承的强烈不满,想了一会后,他突然察觉哪里不对劲。
抬头一看,本县的捕头、捕快、堂下院中的皂吏们没有一个人离开。
“本官说,让你们下去。”
依旧无人动作。
崔赦双手扶着案几站了起来,一双眉毛紧皱,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些人。县衙大堂没有一点声音,院子里雪积梢头,“啪”的一声压断了松枝。
“大人让你们退下,耳朵都聋了吗?”
直到听见凌晨开口后,这些人才齐齐抱拳行礼,转身往外走去。
凌晨笑嘻嘻的朝着崔赦抱拳说道:
“大人勿怪,这些人在乡下待惯了,不太懂规矩,属下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了。
待到四下再无一人后,崔赦将案桌上的茶杯一把拨在了地上,残汤和碎渣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