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更真实了些,颇为心满意足地收手。上头的情绪褪去,苏时悦开始认真梳理这一晚发生的事。越分析,越觉得毛骨悚然。
苏时悦与闻归鹤分析:“我们为什么会在越州府?是因为南城的事牵扯容家,不方便继续久住了吗?”
她转念又道:“虽说容二当家乃是玄玉所杀,但玄玉行踪莫测,我们是不是得回现场找点物证,证明无辜?”
闻归鹤:“不必。”
闻归鹤在温水中洗净手帕,交到苏时悦手中,直起身子后便开始咳嗽:“光是,容家的事,便需数月,时间…收尾。”出口的话断断续续,语不成句。
苏时悦:“容家,容家怎么了?”
他目光流转,看向正门处。苏时悦这才发现,那儿贴了张隔声符。征得同意后,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揭下隔声符。
无形结界消散,外界立时亮了好几重。
惨叫声、哀嚎声、问话声,骤然响起。
烛火通明中,座椅推拉,“唯当"声不断。呼喊声此起彼伏,交谈声混乱交织,差役扯着嗓子大喊“这边、“那边”“到底怎么回事”。纷纷乱乱的嘈杂声中,莫言阙的指挥声好似定海神针,尤为清晰。“医师前往临时棚屋,重伤之人转至医馆。”“记录伤亡,张贴告示,安抚百姓。”
“三队,随我走。”
鞋履与地面摩擦,脚步声如急促的鼓点一般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苏时悦毫无准备,连着倒退数步,心情骤然降至谷底。千言万语化成震耳欲聋的巨浪扑面而来
“容家,也出事了?"她呆立在门后,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她结结巴巴,连回头都忘了。
直到听见身后喘咳,苏时悦急忙回头,见闻归鹤有些站不稳。他像是心头存了要紧事,一直不敢放松。等苏时悦醒来,问明她对他看法,事情尘埃落定,才长长松了口气,抚着心口,歪歪斜斜朝圈椅歪去。唯有眸光依然沉稳如水。
倒到一半,闻归鹤探手。
他看准椅背的位置,不会狼狈地倒在地上。方伸到一半,落进一只温暖的手掌中。接着腰也托住,稳稳撑住他。耳畔响起声轻唤。
转头,见到熟悉之人。
“容家怎么了?"她拖过把躺椅,扶他坐定,调整椅背的角度,手撑在扶手半蹲下。
苏时悦强打精神,迫使自己镇定:“出了什么事?”见他脸色不好,主动倒了杯水,试探提议:“我出去找大夫?”闻归鹤摇摇头,接过茶杯轻抿一口:“何必给他们添乱…”苏时悦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好反驳。
她不是大夫,帮不上忙,卧房又被她睡过,怕他介意没扶他过去。只能卷了新被套过来,为闻归鹤捂严实。怕他冷,奢侈地用现成茶水冲了个汤婆子塞进去。
接着,不再打扰他。她坐在相邻太师椅上,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左耳是时起时落的呐喊,右耳是轻浅到极的呼吸,苏时悦一应听个分明。闻归鹤许久没有出声,正当苏时悦以为他睡熟,忽听他问:“不好奇吗?”他半躺着侧过脸,眼中漫上迷离睡意,每说一句话,就需积攒一段时间的力气。却仍坚持不昏过去,温和地轻问。
苏时悦替他掖了掖被角:“好奇。”
“不问我吗?"他长睫轻颤。
苏时悦笑笑:“你睡吧,我不一定非要问你。要是遇到不明白的,我自会向其余人请教……”
话未说完,手被抓住。
强劲的力道袭来,苏时悦险些失去平衡。她急忙撑住扶手,堪堪站稳,才没扑到他身上。
少年眼底波光闪动,五指像蛇一样贴上肌肤,闻归鹤把她拉到近前,在她耳边轻语。
“不要问别人。”
他扯起抹虚弱的笑,指尖用力,紧扣住她的手腕:“问我。”顿了顿:“只能问我。”
原来是怕自己口无遮拦,惹上麻烦。
苏时悦善解人意地点头:“嗯,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保证。”想了想,递台阶:“你说吧,我听着。”
说着,把椅子搬到闻归鹤身旁,乖巧坐下,求知若渴地看着他。闻归鹤低低"嗯"了一声,垂下头,将脸埋进苏时悦的颈窝。“我不是澄潭闻氏的人。“他指的是那个依附于容家狐假虎威,最后被兔死狗烹的家族。
苏时悦展颜:“别担心,我知道。”
闻归鹤的手紧了紧:“有一点,玄玉说了谎。闻氏,不是他动的手。”苏时悦苏醒前,闻归鹤仔仔细细推敲一番,该如何分割玄玉与闻归鹤两个人。
“紫极宗是玄玉长大的地方,他身份特殊,我不便多言。而自玄玉踪影重新出现后,圣君为求保密,命容将闻氏上下屠尽,我来到闻家时,只剩下最后一人苟延残喘。我受过闻家的恩惠,于是在他死前答应过替闻家报仇。”他缓了缓:“而容家看似无事,还在争权夺利。但实际上,早已被定下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谁来都无用。”
苏时悦呆了呆:“连莫言阙都制止不了……”再往上,不是权贵,就是王朝之主了。
天都圣君只差几年就会被推翻,其集权与实力应当已经很衰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仍能将手伸到千里之外的越州。容枝桃怎么样了?
书中只交代她夺得家主之位,并未交代结局。苏时悦经历一系列天外有天的事件,再不敢完全相信原作背景。她生怕容枝桃出事,又不敢给闻归鹤添乱,急得面无血色。
闻归鹤无力地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容姑娘有莫言阙庇护,无事…”他显然知道许多,也没打算瞒她,更无被束缚的顾忌,只是说得很慢,很吃力。
闭眼缓了缓神,打算继续和她解释:“只不过其余人,非人力所能帮扶…”话未尽,嘴唇被绵软的手帕堵住。
“好了,我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