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束在屋里看着浑身滚烫,难受得呻吟不停的儿子,心急如焚。
祈彦自幼身体便好,而程嘉束因她母子两人不能出门,怕拘着孩子,又刻意引他多跑多跳,所以他极少生病。可这平时不生病的人,偶而病上一场,便来势汹汹,病如山倒。
程嘉束记得发烧的病人要多喝水,特意让丫头烧了一大壶开水晾着,过了片刻便喂祈彦喝些水,又焦急地让丫头去看大夫来了没有。
过了半晌,那大夫才来。一看祈彦的样子,面色立刻就变了。
先把了脉,又让祈彦张嘴看了舌头,后又掀开衣服,看祈彦肚上腿上都起了些密密的细小红疹,终于确定了,这才一脸严肃地对程嘉束道:“这位奶奶,小公子得的是痘症。”
程嘉束登时身子就是一软,又觉得不可思议。她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痘症是极凶险的病,死亡率极高。可痘症是传染病,她们母子在这院子里闭门不出的,好好儿的怎会染上这病?
若是外头已大流行起来,患者众多,她们被传染上还是有可能,可分明没有听说京里有天花流行,怎么祈彦就能得了这病?便是府里流行起来的,也该是旁人得了之后,才能传到她这处偏僻院落里才是啊!
可此时也顾不上想这么多,先替孩子治病要紧。程嘉束忙道:“还请大夫先开药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都记下来!”
大夫看她情急的模样,心中也是叹气,先写了药方让人去抓药。这年月,得了这病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程嘉束眼泪都出来了,却也只能擦干泪水,强自镇定。先吩咐人赶紧去照方子抓药,又派人去主院回话。
这种急性传染病,既然发现了,自然要向上头汇报,让其他人也好有个防范。又要求自己院子里的人不得出院子,都静等府里怎么处置。既然有一个人得了,其他人难说有没有带着传染源,小心起见,必不能乱走。
程嘉束便是再伤心,也知道此时不能放任这传染病蔓延开来。
一样一样地吩咐下去之后。又对大夫道:“还要烦劳先生多待片刻,出此大事,自然要汇报长辈,听长辈吩咐行事,或许还有要请教先生之处。”
大夫见她年纪虽轻,逢此大事却行事不乱,心中暗赞,点头道:“这个自然。我还要等煎好药,看小公子症状如何。”
熙宁侯府里自有药房,各色常用草药都是现成的,索性大夫开的也只是清热解毒的方子,并无什么稀奇药材,很快便拾了来煎上。
那边裴夫人已是得了消息,立即派了人来,把院子封了,原来的一干人等再不许出院子。吃饭饮食都另有专人送来,放在门口,再由院子里的人拿进去。完了再把食盒放在院子外头,自有专人去收。
毕竟公府里还有两个少爷,是一家子人的心头肉,万万轻忽不得。
祈瑱晚上下值回来,便听说祈彦得了天花一事。又听管事回禀了程嘉束的处置,不禁有些诧异。她知道得了疫病便第一时间将自己院子封了起来,最大限度隔绝了对外传播的可能性。堪称英明果决。实在看不出程嘉束遇事还有这般手腕。
他点点头,叫管事们小心伺候,医药大夫不可怠慢,又去院子外面问了几句话,便不再管此事。
他还要见李珠芳与两个孩子,此时自然要格外小心。
程嘉束知道祈瑱连院子都没进,不以为意。别说她此刻一心扑在祈彦身上,没有心情计较这个;便是平时,她也没将祈瑱当作丈夫与依靠,又怎么会对他有期待。
祈彦已经烧了三天了,天天都只能喝些米糊,偶而吃多了还要吐出来。程嘉束亦是三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自己熬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但她看着祈彦生病的模样,心都要痛死了,她只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因着祈彦情况凶险,高烧一直不退,便偶尔体温降了些,过了一会儿便又升了上去。大夫都住在祈家不敢回去,白日里也一直守着,时刻关注着祈彦的病情进展,以随时调整药方。
直到第三天上午,祈彦病情终于稳定下来,烧退了两个时辰再没有回升。大夫诊了脉,也是长出了一口气,道若是下午再不发烧,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一屋子人提心吊胆照顾到下午,果真没有再烧。只是祈彦脸上身上却又开始起了红疹,一片一片的,浑身都是,且越来越大,极是骇人。
祈彦已病了几日,浑身疼痛,这个时候已是难受无力,哭都没有力气哭了。
大夫也只有安慰程嘉束道:“夫人勿要担心,痘症便是这样,能发出疹子,反而是好事。小公子这次从生病到出疹子,其实还算顺利,并无其他症状,想必定能平安无事!”
程嘉束前世是打过疫苗的,天花水痘这些都不曾得过,更加不会关心这些,如今看着儿子难受的模样,只恨自己学识不够,不知道怎么救治。
若能以己身替他受罪,程嘉束毫不犹豫会选择替祈彦承担这些,只可惜不能。她只恨自己所做有限。
听大夫如此安慰,看着祈彦几天内便消瘦不少的小脸,惟有含泪点头,希望如大夫所言,一切顺利。
如若有意外,彦哥儿有个万一,程嘉束实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撑下去。到得今日,她与这个世界最大的牵绊便是彦哥儿。若是连孩子都要被夺走,那她对这个世界真是毫无留恋之处,还不如离开这个压抑的时代。说不定这样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事到如今,程嘉束反而格外冷静。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孩子能活下来最好,若是活不下来,自己在这个世上并无任何牵挂,便是陪他去了,也无所谓。
有了必死之念,程嘉束便觉得无所畏惧。她机械麻木地依照大夫吩咐去照顾祈彦,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于人。冬雪劝过两三回,见她不听,也只有叹息帮她,尽量减轻些程嘉束的负担。
庆幸的是祈彦病情再没有恶化的迹象,果如大夫所言,日趋稳定。过了两日,疹子尽数长成了疱痘,脸上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痘子,看上去极其恐怖吓人。
大夫却是长舒了口气道:“出了痘,这热毒便是发了出来,最凶险的时候已是过去了。剩下的只要好生照料,便没有大碍了。”
又叮嘱道:“这出痘时剧痒难耐,小公子年龄小,只怕难熬得很。夫人一定要看好了,千万不可让小公子把痘子抓破,不然,留了疤痕还是小事,只怕痘毒流出来,病情反复起来,就前功尽弃了。”
程嘉束自然千万小心,把祈彦的指甲剪短不说,还用旧棉布,做了软软的手套子把手包住,以免他乱抓,把痘子挠破留了疤。
她这里白天黑夜都照顾儿子,对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却不知道府里早已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