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制造什么浪漫呢?卫娇电不由得陷入沉思。
雨点愈发密集,明明窗外在下雨,世界在下雨,她在屋壳里,天花板下,却觉得屋子里也在大雨滂沱,要被淹掉了,她的大脑也被泡发了,脑子里的思绪不由得往外跑,不着边际的漫延。
渐渐地,卫娇电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说是发生在昨天也好,还是真的只是前两三年也罢,总之卫娇电如今仍历历在目。
那天午后,她在外公的书房里练画。
国画入门是运笔走线,她连基础字都写不好,毛笔字更是难言,更别说国画了,脸上蒙着的烦躁比夏天的蝉鸣还要喧嚣。
七表姐正是在她临摹梅兰竹菊中的梅时,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路洒泪奔进来的。
半扇门百八十度撞到槛框上,合页嘎吱尖锐一声,门惯力返回去,外公和母亲连忙前去安慰。
隔着书画屏风,卫娇电无心练画,听完了来龙去脉。
原来七表姐有个意中人,两家父母约好了今日中午在国宾大酒店见面,意中人却放了飞机。
原来又原来,是压根就没约好,这场相亲只是双方父母和七表姐的一厢情愿而已。
七表姐踩着婚龄红线,嫁不得意中人,就需要从‘门当户对’的名单里挑选一个对象,可这个范围里能相中她、供她挑选的适龄单身男性本就不多,向下自由又不可能,她得为家里作出贡献。
七表姐一想到那几个脑满肠肥的候选人即崩溃,于是泪洒当场。
也是在这一天,卫娇电生命中第一次听到了韩敕的名字。
后来外公和对方通电,卫娇电也在旁边,正发烧,额头贴着退烧贴,没精打采地剥紫葡萄皮,手指都是脏紫色,听话筒那头清凉却沉稳的嗓音,宛若夏天水里的薄荷,绿幽幽的,卫娇电忽然喉咙管痒,咳咳一声。
那头话音被打断,而后她被外公训斥小孩儿不能听,赶到别处去。
那通电话讲到最后大概触了外公的霉头。
外公给亲孙女出了个主意,大意是韩老头子快不行了,遗嘱最近频繁修改中,既然这个韩敕不识好歹,敬酒不喝喝罚酒,七表姐干脆选他的死对头堂哥,虽然是二婚,但长得倒不错,卫维翁会给搭把手,助亲孙女和孙女婿一臂之力,帮他们把韩敕这个威胁给除了,日后韩家就是他们话事,让韩敕这辈子都后悔去。
七表姐不依,哭过,闹过,离家出走,最终不知怎么被劝住了,心如死灰地嫁给了外省洗浴行业的老总。
同年婚礼在洗浴中心里举行,卫娇电见到了这位老总,长得还行,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比七表姐大几岁。
只是离异有子,差这一点儿上了,不过对七表姐好,七表姐也愿意。
台上交换戒指,掌声雷动。
母亲也在鼓掌,小朋友卫娇电扭过头看,母亲妆发一丝不苟,笑容简直无懈可击,但无懈过头了便是讽刺。
转年,七表姐又两眼泪汪汪奔进了外公的书房,卫娇电站在相同的位置。
若果不是腕骨发力的笔下是竹子,她恐怕以为时光倒回。
隔着屏风,七表姐诉说着丈夫对婚姻不忠,自怨自艾她眼光顶好,韩敕把他的堂哥一并送去蹲号子,如今风过树林一边倒,韩敕形势大好。
如果她当初……坚持……当初……
表姐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卫娇电内心烦躁,卷了纸张,提笔,想写什么字,然而那个夏天最终落的什么字,她已经忘记,张开眼睛便想到韩敕。
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卫娇电脸颊压着一边枕头,恍惚心想。
这一觉睡得累极,她困困顿顿翻了个身,手环控制拉开了窗帘,发现外头雨停了,天却还是黑的,再看时间,凌晨四点钟。
思索几秒。
她下了床。
可能是分房睡已够过分,又或许是家里有个病人,总之韩敕房间没有反锁门。
卫娇电站在门外,把手扭动微微下旋。
门咔哒一声,便从里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