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赵叙又在哭什么呢?
这一问,阶下囚愈发涕泪四流。
是哭他的来路。
哭他的前程。
哭他的子民。
哭他的天下。
哭他的祖宗。
也哭他的大势已去。
哭得断断续续,哭得说不出话来,“求晋君成全”
大殿的主人明知故问,“全你什么?”
“全了赵国的子民,全了赵氏的祖庙,也全了晋君的名声!”
大殿的主人闻言笑了一声,“晋君的名声,何用之有!”
阶下的囚徒抹泪哽咽,“名声是最宝贵的东西,没有名声,就要失尽人心怎会无用呢?”
大殿的主人轻笑,轻笑之后蓦然变色,痛斥那阶下之囚,“赵贼该千刀万剐!孤该将赵氏佞贼全都赶去晋阳外,命人掘出天坑,坑杀你赵氏九族宗亲!杀个干干净净!”
字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阶下赵氏生吞活剥。
那阶下之囚被这骇人的气势惊得抬头,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激动时忿然跪直了身子,“晋君杀赵人易,要民心可难啊!列国列国可都看着呢!列国看着晋君屠了邶国,难道难道还要列国看着晋君连赵国也全都屠了吗?”
大殿的主人放声大笑,“颠倒黑白的东西,竖起耳朵听清了,孤要杀赵氏,非赵人也!”
殿内数人皆放声大笑,那阶下之囚错愕得不能回神。
赵氏是佞贼,与赵人怎会一样呢?
赵氏与赵人一旦分开,赵氏也就一个也保不了了。
阶下囚徒心知肚明,因而钳口结舌,好一会儿总算求道,“晋君可要三思啊!赵人,赵人赵人已经都是赵国的子民,杀赵氏,就是杀赵人的天地!就是杀赵人的父君!晋君敢杀赵氏赵人赵人必定会反!晋君必定也要被天下”
那阶下囚还没有说完,谢韶和司马敦即刻便上了前去。
一人钳住了那囚徒的双臂,压弯了那囚徒的脊梁,将那囚徒往白玉砖上迫去。
一人要勒住那囚徒的脖颈,要掩住那囚徒的胡言乱语的嘴,“无耻狂徒!敢在晋君面前胡言癫语!”
那囚徒被这二人制住,愈发狼狈地抬不起头来,正巧一张脸被压住,面朝着阿磐。
囚徒望着她,竟笑了起来,“听说晋君膝下有美姬,有幼子三人!晋君若要杀赵氏就不怕就不怕”
阿磐心头一凛,下意识捏住了袍袖。
大殿的主人冷脸斥道,“孤的妻儿,岂由你来置喙!赵叙,你听着。孤要一统这天下,赵人便是晋人,便是天下人!”
阶下囚也笑,冲着阿磐笑,“赵氏是赵人,赵氏也是天下人!”
这笑,当真笑得人心头发紧。
押住囚徒的人不许那囚徒再叫嚣,因而将他死死往这大殿白玉砖上压制着,不许他动,也再不许他开口。
“再叫!”
“再叫!”
“再敢鬼叫,拔了你的口条!”
因而那囚徒动弹不得,身子动弹不得,一张脸亦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便睁眸朝着这竹帘后头看着。
看的不是竹帘,看的是阿磐。
看着看着,眼角便滚出了泪。
不知是适才就有的泪,还是看着看着才滚出的泪。
他到底是谁啊。
阿磐不知。
不知是赵叙,还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