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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煎鲫鱼汤(1 / 1)

与京城不同的是,廉州靠海地处偏远,虽与自己自己想象的贫寒不同,但驴车穿行在街道上,往来的行人衣着朴素。

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再往前走,却见一处码头,力夫挽着裤脚,一箱一箱从船上搬运着货物,偶有遇着几位衣着光鲜之人,坐着竹制的轿子,从林书晚车旁行过。

续走着,行至一处热闹的长街,两侧挂满了茶幡酒旗,还有不少客栈住宿的招子,随风而动,听车夫所言,此处便是廉州最繁华的街道——长安街,虽不及京中,但在岭南之地也实在不错了。

驴车循着姜婉的记忆,缓慢地穿行在街道中,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驴车拐入长安街后头的一处小巷中,最后停在一间茶馆门前。

与一旁酒馆面馆不同的是,茶馆木门紧闭,门前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林书晚顿感不妙,扭头望向姜婉,“阿娘,可是此地?”

“昌平街姜家茶馆,确是此处,我未寻错地方。”姜婉从驴车翻身而下,立在门前仔细辨认着门匾上的字迹,就在此处,她并未记错家门。

春日融融,墙头探出一枝梨花,一团一团拥簇在一块,微风拂过,洁白的梨花纷纷扬扬落在肩头。

姜婉抬手敲门,对过面馆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姜婉打量了许久,忽地一拍大腿唤道:“姜家大姐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勇哥儿不知得罪了何人,三日前被人砸了铺子,打成重伤,昨日我去送暮食,瞧着人已经不大好了。”

闻言,姜婉面色骤变,不及细想,整个人扑到门前抬手砸门,“砰砰”响了几声始终不见人来,母女俩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忧虑,姜婉飞快扫过四周,瞧着右侧的矮墙,抬脚就往那走。

才走出一步,就被林书晚抬手扯住,塞到青芜怀中,“青芜看住阿娘。”

自己疾步走至店家跟前,“您方才说,昨日给我舅舅送了吃食,是何人给您开的门?亦或是您有什么法子进门?”

面馆店家诧异地瞧了眼紧闭的木门,挠了挠头,“勇哥儿有个六岁的儿子名唤姜谨,懂事得很,昨日就是他给我开的门,若是往常敲过门,谨哥儿很快便会来开门,怎的今日过这么这么久还未来,莫不是他……”

“多谢店家这几日照看舅舅同表弟,请问您家中可有竹梯。”林书晚余光扫过脸色苍白的姜婉,飞快打断店家的话。

昌平街上的铺子,大多是临街那侧是铺子,往后便是家中几口人的住处。

回过神来的店家,心知自己方才险些说错话,赶忙应道,转身匆匆回了铺子,不过片刻,便抬出架竹梯,躲开林书晚伸来的手,架着竹梯便往矮墙走去,店家才将梯子放稳,扭头想问问林书晚可要自己帮忙。

猛然瞧见那俏丽的小娘子,干净利落地攀着竹梯越过墙头,目瞪口呆愣在原处,惊叹之余想同姜婉说道两句,可瞧着她苍白着脸惶惶然盯着门,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显然眼下姜家大姐儿并无心情同自己谈天,只好与她们两人一同站在门口。

不过片刻,林书晚从里头拉开门,三人匆匆穿过杂乱破败的铺子,跟在面馆店家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赶去,直至停在正中的屋子前,“大姐儿,你家勇哥儿就在屋中,我面馆还有生意不便多留,若有需要你随时来对面寻我便是。”

说罢,店家怜悯地瞧了眼姜婉匆匆离开。

林书晚推开门,昏暗的屋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屋子不大,木板床就摆在门口,三人一眼就能瞧见一大一小躺在床上,了无生气,姜婉心急如焚,扑到床边,却见自己以往总是含笑的阿弟,面色青白了无生气的躺着,心如刀割,“勇哥儿醒醒,阿姐回来了。”

落在身后的林书晚,目光越过姜婉肩头,瞧见蜷缩在姜勇身侧的娃娃,脸颊通红,听着动静强撑着睁开眼,瞧着满屋陌生的人,心生警惕跟只小狼崽子似的扑到姜勇身上,龇牙咧嘴道:“走开,不许伤害我阿爹!”

瞧着许久都未有动静的姜勇,林书晚心中爬上一抹不详的预感,她快步走至床边,轻轻拨开姜谨,指尖试探着按上姜勇的腕间,骤然面色一变,“阿娘,舅舅去了。”

“不会的!”闻言,姜婉心口刺痛,“哇”得吐出口血,眼前一黑栽倒在床边。

“阿娘!”林书晚惊叫一声,扑到床边,搀扶起姜婉,瞧着她略有些凹陷的脸颊,鼻头一酸,随即唤过青芜抱起高烧的姜谨飞快往门外跑去。

来时,她瞧见不远处有一家医馆。

几人匆匆抵达医馆,里头零零散散坐着几位扎着针的病人,药香浓郁,老大夫坐在书案后,翻看着手头的医书,听着动静抬头,领着林书晚将两人放到内堂榻上。

林书晚焦急地瞧着大夫替两人把脉,大约过了半盏茶,老大夫收回搭在两人腕间的手,“无碍,这位夫人受了刺激,急气攻心这才晕了过去,老夫给她开上一方疏肝化瘀的药便好,不过夫人先前重病未愈,日后受不得刺激,需得好生将养着,就是这娃娃有些棘手,瞧着模样得烧了有两日,光吃药怕是不够,老夫再给他开上几贴退热膏,贴在胸口,一个时辰换一贴,娘子多费心些。”

说罢,老大夫走笔龙蛇,开好药方,林书晚付过钱,抓了药才同青芜两人带着姜婉同姜谨回了茶馆。

姜勇所在的屋子,如今是住不得人了,她瞧着东厢房还空着,便与青芜收拾了一番,将两人安置在厢房中,林书晚瞧着两人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便青芜守着两人,独自去城西的棺材铺子,买了口薄棺,在清理姜勇遗容时,一封书信从他怀中落下。

上头写着——“阿姐姜婉亲启。”

天色渐渐暗沉,林书晚在姜家周边街坊邻居的帮忙下,总算把姜勇入土为安,主仆俩又将杂乱的院中清理一番,总算是清爽了不少,这才直起腰抹了把额间的汗珠,轻手轻脚走到东厢房门前,却见不知何时苏醒的姜婉靠在床头,一声不吭。

姜谨整个人埋在被褥中,还在昏睡,她琢磨着差不多已至一个时辰,轻手轻脚走至屋内,取出片药膏在油灯上头烤了烤,瞧着黑色的膏体略化开些,轻轻揉开,从被褥中挖出姜谨,一边替他换着胸口的膏药,一边同姜婉道:“阿娘,舅舅给你留了书信,我放在床头了。”

闻言,姜婉转动眼珠,空洞的目光落在桩头,指尖颤抖着取过桌上的书信,瞧着泛黄的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姜婉心如刀割,一目十行,呜咽出声,“那姓曹的狗官,竟放任他的子侄欺辱我姜家至此。”

听着姜婉断断续续的骂声,林书晚总算拼凑出此事的原委,十日前,廉州司户参军的侄子,不知从何处得知姜家会酿贡酒,以为京中林家便是靠这贡酒得了圣上喜爱,便寻上门来,想夺了酒方去,祖传的酒方姜家自然不愿,那恶霸心生不满,当即就在茶馆撒起泼来,推搡间把姜母推到在地,姜母年岁大了,就这么一下,便再没爬得起来,姜勇悲痛之下,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心知此人背后便是廉州知府,便将姜谨交于邻居照看,自己往钦州去报官,可还没离开廉州地界,便被人连同着谨哥儿一起绑了回来,被那恶霸的手下毒打了一顿。

这也罢了,若救治及时,姜勇总不至于丧命,谁料那恶霸竟还让人守着姜家茶馆,不让任何人进门,直到五日前,那恶霸似有寻了其他乐子,这才将人撤走。

听着姜婉的悲泣,林书晚心中不是滋味。

“你是我姑母?”嘶哑的嗓音响起,姜谨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带着戒备的目光让人心疼,瞧着姜婉点头,大约是血肉亲缘,亦或是他实在紧绷了太久,姜谨眼中蓄满泪水,嚎啕大哭,“祖母没了,阿爹也没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且不说姜婉,连林书晚都鼻头一酸,她瞧了眼姜婉红着眼眶无措的模样,坐在床边,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掌,“谨哥儿,阿姐同姑母日后都不走了,日后势必要替外婆同舅舅讨回公道。”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姜谨别扭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我阿爹同祖母的公道,日后我会自己讨回。”

“好,我们谨哥儿是最厉害的。”林书晚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哄道。

“你莫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三岁便跟着书院的先生开蒙了。”

瞧着他故作老成的模样,林书晚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好,谨哥儿是个小大人了,方才是阿姐的错,饿不饿了?今日暮食炖个鸡蛋羹和鲫鱼汤如何?”

许久未好好吃饭的姜谨沉默着一言不发,林书晚心中了然,倒了杯热茶递给姜婉,便匆匆离开,方才去城西时,她正好瞧见有人再卖鲫鱼,三文钱一斤,价格便宜,她便买了两条,今日炖一条,另外一条留着给青芜红烧,她蹲在水井旁,手脚麻利地把鱼开肠破肚,清理干净,往鱼肚中塞入姜块葱段腌制。

趁着这段时间,她唤过青芜将行囊中的炭炉搬出,原她想用院中的灶房,奈何里头被毁得七零八落,只好用她早前在京中买的碳炉了,锅热倒油,林书晚往锅中撒了些盐,便将鱼放入锅中,小心翼翼地将鲫鱼煎至两面金黄,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飞快加入刚烧开的滚水,这便是鱼汤奶白浓稠的关键。

一炷香后,裹挟着鲜香的水汽扑鼻而来,奶白色的鱼汤在锅中翻滚,瞧着就十分诱人,眼下手头食材少,便只能单炖一锅鱼汤,若是往常,她总是要在锅中加些菇类,若再富足些,往鱼汤里头加些豆腐那味道更是一绝。

她手中的木勺轻轻搅动,待到炉中炭火渐渐熄灭,林书晚取过空碗舀了两碗鱼汤,又夹了鱼肚子上那块嫩肉,掏出里头金灿灿的鱼籽,唤过青芜,“啊芜,将这两碗鱼汤送去屋中,有鱼籽的一碗给谨哥儿,另外一碗给阿娘,你看顾谨哥儿吃完,出来我给你做红烧鱼。”

瞧着青芜点头,接过鱼汤走后,林书晚打算再蒸上一大碗鸡蛋羹,正好早前买的鸡蛋还剩了五六个,今日吃完,待到明日舅舅入土后,自己便要琢磨一下日后的营生,今日这一日,阿娘同谨哥儿治病花了一两四百文,那口薄棺虽不是什么极好的木材,却也是用的杉木,她好说歹说同店家讲了价,用去十两钱,免了送货上门的路费,原本身上的二十五贯钱,眼下只剩了十五贯。

如今茶馆还在,却被砸得家徒四壁,家中家具都得添置,谨哥儿还得上学,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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