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在屋里坐了好一会,一直到蒋大丫来找她,杨慧才回去。温稚看着杨慧的背影,小声道:“杨慧姐,我等你的好消息。”杨慧笑道:“好。”
门外面,蒋大丫好奇问杨慧:“娘,温婶子说的啥好消息?”杨慧摸了摸蒋大丫的头,看着闺女因为常年吃不好而枯黄的头发,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她说:“到时候大丫就知道了,娘向你们保证,以后娘一定让你们顿顿都有饱饭吃。”
蒋大丫半信半疑的瞪大眼睛:“真的吗?”杨慧重重点头:“真的。”
晚上天麻麻黑时陶芳和黄雯才回来,两人灰头土脸的,裤腿和鞋子都是泥巴。
她们回来的时候,温稚已经做好晚饭了。
陶芳生怕温稚晚上再把她衣服洗了,于是先提前说:“小稚,妈的裤子鞋子先不洗,明天还要去干活呢,洗干净了明天还得沾泥巴,等活干完了再洗。”温稚:“好。”
晚上饭点陈明洲还是没回来,陶芳吃过晚饭,让温稚先别收拾碗筷,到她房间一趟。
温稚放下碗筷,走进陶芳屋里,见陶芳在翻衣柜,疑惑问道:“妈,怎么了?”
陶芳转身抓起温稚的手,给她手里塞了两张大团结和几种票,温稚诧异的眨了眨眼,赶紧把钱又还给陶芳,却被陶芳强硬拒绝。“小稚,妈知道你身上没钱,这些钱你拿着,缺什么自己看着买,妈多的没有,少的还是能给你,我之前也说了,你以后就是我陈家的人了,怎么能让你的兜比脸还干净?听话,把这些钱和票拿着,我和明洲有时候不在,家里缺个哈的你也能补上。”
温稚看着手里的大团结,紧紧抿着唇。
其实,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身上没有一分钱的日子,婆婆一下子给了她这么多钱,她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谢谢妈。”
温稚将钱收起来,心里暖暖的。
她看了眼陶芳有个指甲断了口子,应该是今天栽树造成的,她犹豫了会,说道:“妈,栽树的活要不我去和黄婶儿干吧,干完了我把钱交给您,这活太累了,您就别去了。”
陶芳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还是得干。你黄婶儿有好多闲话跟我唠嗑呢,我不去她憋得慌,再说了,我一闲浑身骨头都疼,还不如多活动活动。”
陶芳吃过饭没多会就先睡了,温稚把饭菜盖好,等陈明洲晚上回来吃。她洗漱完,正准备睡觉,黄婶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陶大姐,你睡了吗?”
温稚走过去开门,小声道:“我妈睡了,黄婶儿,你有啥事吗?”“啊,睡了啊。"黄雯挠了挠头,然后看了眼门里面的温稚,见走廊没人,小声说道:“你能不能陪婶子去个地方?”温稚:“去哪?”
黄雯:“南街口。”
温稚知道那个地方,是青城市的黑市,那里的东西比供销社的要贵些,但好处是不要票,坏处是经常会被民/兵追赶,被抓到的人会以投机倒把的罪名关几天,严重的要坐牢。
温稚有些害怕,万一被民/兵抓住了怎么办?不等她回答,黄雯已经拉住她的手,顺带还帮她关上了房门:“别犹豫了,就陪婶子去一趟,婶子一个人也有点怕,这不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温稚被迫跟着黄雯离开家属院,路上黄雯告诉她,她大儿子何正国刚才给厂里打了个电话,她去接的,何正国说他衣服破的没法缝补了,能不能给他寄点布料过来,可家里布票不够,黄雯就想到了去黑市。温稚问:“何叔怎么没去?”
黄雯哼了声:“得了吧,他胆子比我还小,他怕被抓了机械厂开除他,正民现在还是临时工,我更不能让他冒险,只好我去了。“她拽了下温稚的胳膊:“咱两今晚去黑市的事,你可别在外面说。”温稚赶紧摇头:“我绝对不说。”
黑市在向阳路的南街口,那边特别偏,从机械厂走过去就得近一个小时。越靠近南街口路越窄,那边巷子又多又绕,一般盲流都喜欢住在这一片,有公安排查户口的时候他们也好躲起来,黄雯拉着温稚的手,跑到黑市入口。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挨着墙两边堆了好多人,大部分人拿着手电筒,他们脚下铺着只有供销社里才有的东西。
别看黑市偏,晚上偷偷来摆摊和买东西的人不少,温稚看着那些在供销社里稀缺的东西在黑市全都有。
看的她眼花缭乱。
这是她第一次来黑市,原来黑市是这个样子。“别看了,咱们赶紧找卖布的。”
黄雯拽着温稚走,温稚眼馋的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她跟着黄雯走到布摊前,布摊摊贩带着帽子,一边给黄雯介绍布料价格,眼睛还滴溜溜的到处转,以防有突发情况他能及时抱着布料跑。“什么?!一块九一米?你咋不去抢钱啊?!”黄雯震惊的捏着黑色的条纹布,比供销社足足贵了七毛钱!布料摊贩一把扯过黄雯手里的布:“你要嫌我这贵,那你去供销社买去啊。”
黄雯那个心疼哟。
她布票不够,要是够能来黑市买高价布?
要不是儿子实在没得衣服穿了,黄雯是真舍不得买。她咬牙扯了四米的黑色斜纹布料,布摊贩子把布料建好用牛皮纸抱起来,一抬头瞧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捏着一截雪纺布看着,他赶紧介绍:“同志,这可是新到的布料,雪纺面的,摸着丝滑柔软,比横贡缎好多了,现在天慢慢热了,做成衣服穿可凉快了。”
布摊贩子抽出来一截雪纺面料让温稚抹:“刚才就有两个年轻同志来我这扯了三米雪纺料子,现在就剩两米了,你要是做衣服的话,还能做一件衣服和一个褂子呢,这雪纺面料我算你两块八一米。”温稚听到两块八一米,瞬间缩手,生怕把人家面料捏皱了。她连连摇头:“我不买,我就是看看。”
这么贵的面料她可舍不得买,婆婆给的她二十块钱,她只想着贴补家用。“民/兵来了!”
“快跑!”
“站住,别跑,把东西都放下!”
原本低声交易的小巷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声响,一群人推操着往出跑,小贩们包起地上的东西往反方向跑,温稚扭头看向拿着手电筒乱晃的一群带着红/袖章的民/兵,吓得小脸一白。
布摊贩子一把抱起自己的布料就跑了。
温稚看到愣住的黄雯,拉住她的手赶紧跑:“黄婶儿,我们千万别被抓住了!”
黄雯终于反应过来了,反手拉着温稚朝黑漆漆的巷子里跑,两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还能听见民/兵在身后喊叫的声音,黄雯急的满头大汗:“咋办咋办啊,我们从哪出去啊,咋这么多巷子的!我滴妈呀,咋是个死胡同啊!”黄雯看着巷子口乱晃的手电筒灯光,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了。温稚也吓得浑身直哆嗦,但她决不能被民/兵抓住,她不能给陈家丢人!温稚看了一圈,看到巷子口堆了一堆木头,从里面挑出最粗的一/根竖着靠墙,一把抓住黄雯的手拽过来,急声道:“黄婶儿,我们踩着木头爬过去,你先上去。”
“哦哦好。“黄雯也是第一次来黑市,看到这阵仗也被吓着了,她把布料揣到裤腰缝里,抓着木头踩上去,双手扒住墙头,脚踩在木头顶端骑上去,然后对温稚说:“我在下面等你。”
温稚点头:“好!”
等黄雯翻过去,温稚也踩着木头往上爬,谁知道手刚扒住墙头,一束光就照到了她身上,后面是民/兵的大嗓门:“那有一个要翻墙!抓住她!”温稚吓得浑身都冒了一层冷汗,她不敢回头,怕民/兵的灯照在她脸上,记住她的样子。
温稚骑上墙头,在民/兵跑过来的时候一咬牙侧身跳下去,她跳的太急,崴了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面正好来了两辆自行车,骑在前面的人看见忽象从墙上翻下来的人,猛地捏住刹车。
魏平在后面跟着,见陈明洲刹车,他也赶紧刹住:“明洲哥,你停下干啥?”
明洲哥'三个字砸到温稚的耳朵里,温稚错愕的抬起脑袋,便和骑在自行车上的陈明洲四目相对。
温稚:!!!
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