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伊凡的声音很冷静,但罗佳的手掌却瞬间渗出冷汗。
他的应激反应又开始了。潮红涌上脸颊,高热烧得视网膜发烫,世界像浸在滚水里扭曲变形。
你在干什么?怎么会容忍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他甚至忍不住怨恨起几公里外的受害人来。
但他知道慌乱和愤怒是没有用的,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想要什么?”
听筒对面静了一下,传来一阵模糊的说话声。
有些熟悉的声音——他抓住手机的那只手紧了紧,但最后仍放松了。
“他说想要跟你们面谈。”伊凡说。
“你们在哪儿?”
又是朦胧的说话声,然后是伊凡的一声冷笑,说:“不需要。他要你们现在的地址。”
太宰治的手按上他的肩膀,用口型示意“陷阱”。
但罗佳不在乎,他已经报出他们所在的位置——他太清楚伊凡·卡拉马佐夫如果有办法,绝不会忍耐这种受制于人的屈辱。也许,情况真的非常危险?
对面听见地址后,陷入了一阵较长的沉默。
最后,伊凡没有说话,而是那个朦胧的声音凑近了听筒,非常平淡的、没有特点的声音——
罗佳想起来了,后颈寒毛倒竖。那个在门前里冲他打招呼的邻居,在他的想象中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咧嘴微笑的毒蛇:
“向南走五百米,右转走入大街,在左数第七个路灯下等待。”
多么明目张胆的陷阱——如果真的到达那里很可能两命呜呼。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动身,前往指定地点。
一路上,太宰治双手插兜,神色悠然,仿佛不是去赴一场危机四伏的邀约,而是漫步在春日街头;罗佳则面色紧绷,脚步急促,眼神中透露出隐隐愤怒与不安。
到达地点后,街道并无什么人烟。他们在路灯下站着,开始警惕四面八方的动静。
太宰治观察起这个路灯来——因为是白天,灯当然没有亮。这个路灯好像与其他灯也没有差别。不过……
找到了。他看见路灯一侧大约离地面1.3米的地方,有三个整齐的黑色条纹,看起来像是某个闲人无聊时画下的。
但这看起来不像普通颜料,也不可能是普通标记。既然出现在这样一个特殊地方——也许,是某种异能相关的记号?
这与威胁伊凡先生的凶手有关联吧。
要不要说呢。他看了看仍在不住深呼吸、神色焦躁的同行者,最终暂时隐瞒了自己的判断:算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也是可以顺手解决一下的。
他们站在原地,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罗佳的手指已经开始痉挛;太宰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脸上还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然而,在某人的耐心终于要耗尽的时候,两人终于听见了一点响动,好像是有人从背后一跃而下,衬衫被风掀飞的声音——
来不及反应,两人的肩膀都纷纷一沉,罗佳几乎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拽得趔趄。
转头一瞥:似乎是……手?
然而,当罗佳下意识向后一撞,手中的斧头将要凝聚成形时,身后的黑影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放开了太宰治。
罗佳与背后黑影瞬间消失。
“哎呀,把我丢下了呢……”太宰治站在原地,一张脸黑沉沉,又迅速挂上个暧昧不明的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站在原地,鸢色的眼睛凝望着那个路灯上的记号,似乎在通过它盯住了几公里开外的虚影。然后,渐渐朝记号伸出手去——
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
路灯周围的一大片地面裂开一个大洞,仿佛凭空出现的深渊巨口。那一刻,他恍恍惚惚想到:
啊,要掉下去了。
伸出的手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全身就已经直直地坠入黑暗里。
把他吞进去后,大洞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黑暗持续了很久,他始终睁着眼睛,但看不清任何东西;直到等眼睛恢复成像,编辑部呛人的油墨味已经扑面而来。
他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斯拉夫青年端端正正地坐着椅子;但是,双脚被捆缚,腰部与手都被反绑在椅背上,一根尼龙绳深深勒在苍白的脖颈处——看来,刚才的电话应该是由威胁者拿着的。
发丝凌乱,头颅微仰,鼻血正顺着人中的凹陷缓缓流淌,在唇峰处积成暗红色的血痂。
他的眼镜不见了,深灰色的眼睛却还一动不动地凝望前上方,后脑紧贴着冰凉的皮革质椅背,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将他们传送过来的人并没有继续拿枪,只是把一只手轻轻平放在被缚者肩上,靠得很近,仿佛两个人是什么亲密的伙伴。
罗佳已经站在一边,手中紧紧握着斧头,身上散发的阴郁气场几乎让太宰治都无法直视。
“两位下午好。”对面的陌生男人开场。“罗佳先生,您应该还记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