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乒乒乓乓、跌跌撞撞地从上面冲下,非常坚定地站在了两个孩子身边,手里还提着一个医药箱。
——好似一个守护者。
伊凡默默望着这个人的脸,笑了:
【看啊,罗季昂·罗曼诺维奇,现在是谁在扮演基督?】
他示意罗佳把医药箱放下,向两个可怜孩子说:“自己会涂药包扎么?……好。厨房的冰箱开右边,里面还有面包和牛奶。你们自己拿着,垫垫肚子。”
然后,又转向罗佳,神色平静:“先把水壶关了,然后去书房。我们需要谈谈。”
……
芥川龙之介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运的人。
自记事起,擂钵街的风便裹着铁锈与腐臭灌进肺里,把他的肺部和肋骨当作锈蚀的琴,时不时地咳出悲苦的旋律。
但他对此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
也许有人认为,他心里会有怨恨、不甘、嫉妒、甚至不知往何处冲去的愤怒——为什么会沦落在这种地方?为什么我们就要卑贱,连活下去都显得如此困难,需要拼尽全身力气?
但这不是真的,他并没有与人类如此相像的情感:左胸处的那个地方似乎诞生以来就是空空荡荡的,只装着一个维持生命的器皿。
他不在乎暴力、不在乎温暖,被虐待、侮辱,也不会引起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是游荡在这片土地上的一条野狗,天生就有不会笑也不会哭的残疾,没有表情,也没有声音——
成天只会打斗,只在无尽的沉默里泄露出一点嘶哑呜咽,从所有敌人和觊觎者身上咬下一块块肉。
可他毕竟不是泥做的土偶,那种木讷呆滞的东西;野狗令人恐惧,因为他也有在守护的东西。
他有一个妹妹,名字叫芥川银;也有八个同伴,许多人都没有名字,只有外号。
有这样一些人在他身边,妹妹有着这样生着病的哥哥,他们所有人都不得不生活在这种冰冷地方。
幸运吗?不幸吗?
他说不清楚。
但他清楚的是:纠结这种东西毫无必要,比起自怨自艾的思考,他更需要为妹妹和同伴们带来更多面包。
某年,天冷得要死,雪似乎很大很大,把一切都变成白色。
一个雪夜,妹妹蜷在漏风的铁皮棚下,高烧得像块火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他攥着半块面包,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又黑又硬——却被一群目露凶光的男人堵在巷尾。
当反抗失败,拳脚落在腰腹时,他感受到疼痛,却难以生起愤怒或不甘的情绪,只是把食物紧紧攥在怀里,瞪着一双眼睛看向所有人。
然后,不知为何的,他突然想到了死。
或许可以说,他一遍遍地想起死。
也许死是一种更快的方法。因为活着如此艰难,又没有意义,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但只要他还有办法,他不会选择死的。野狗挣扎着活在世间,努力生长,宁愿痛苦、饥饿、流浪,也不会选择死亡。
况且,他还有银,还有同伴。
但要想活下去,现在的他需要力量!这种突如其来的渴望啃噬着他的骨头,在他的胸腔里挤得鼓鼓囊囊。
也许有什么东西听见并回应了他的呼唤。充盈的胸腔好像突然一下子敞开,装填了某种力量——
强大的、黑色的力量。
衣摆化作獠牙刺穿一个人的咽喉时,温热血浆溅在雪地上,竟然有点像花。
男人们惊惶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幼小的、瘦骨嶙峋的怪物——那怪物长着一张芥川龙之介的脸。
擂钵街的法则向来直白:要么吞人,要么被吞。
因此,他没时间在乎自己刚才是不是杀了人,也没有想过这是什么罪。
他只知道,那天他终于保住了自己的面包,挽救了妹妹的性命;也拥有了新的力量,能够让他变得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