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还真拈起一条尝了。
尝完后,她垂眼轻笑一声。
也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难怪她说你是最好的厨子,为了你要半夜翻墙闯城主府。"城主说完,又问道,“一一会做糖丸么?”
不会也得会啊。
李大厨花了一天工夫做好小颗的山楂糖丸,麻溜跑去找城主交差。他去时,城主望着某个方向,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那个方向的部分城主府已被完全封禁了。
虽无人明讲,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上任城主闭关的地方,牢不可破,守卫森严。
李大厨不敢打扰,愣是站在院外等。
城主头也没回:“进来吧。”
李大厨长出一口气,这才轻手轻脚上前。
他将装着糖丸的盒子呈给城主,对方的手只是在上面轻碰一下,盒子便消失了。
李大厨下意识添一句补充:“这也是照着岑仙人可能爱吃的口味做的。”城主淡淡应了一声。
大约是见他的视线一直往某个方向看,城主又开口安抚道:“不必担忧,以城主天资实力,很快便会出关。”
李大厨一个机灵,连忙打哈哈:“您说得对!城主吉人自有天相,指不定明儿就伤愈了呢!”
辞青盘腿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她已保持这个姿势两月有余。
这是岑无月临走前令她摆好的动作,看起来像在疗伤,但全身的灵力却被强行停滞,连最基础的周天轮转都不再进行。对修士来说,吸入周围灵气、炼化为自身灵力、在经脉内周天轮转这一过程,就和凡人的呼吸一样,是生命的基础循环。修士能够不吃不喝不睡,就是这个原因。
但如果无法将环境中的灵气化为己用,那修士也会“饥肠辘辘”口渴难耐”“疲惫不堪"。
修士倒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要辞青自己估算的话,她大约需要三年时间才会彻底被消磨殆尽。而岑无月借她之口向桑青提出的闭关时限正是三年。哪怕三年后桑青决定破釜沉舟,非要集众人之力砸开千机房,见到的也只有她"闭关失败"的尸体。
这也都是岑无月计算好的吗?让她枯坐在此,独自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将本该只有一瞬的死亡拖成漫长的三年。
自从岑无月笑盈盈离开千机房后,辞青的时间便一下子长得无穷无尽。无穷无尽地让她可以仔细地、掰碎了、慢放式回忆岑无月出现以来的一切过往。
然后她就诧异地发现了一件事。
一一岑无月确实不说谎。
哪怕是带走沈述的那日也没有。
只是没人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辞青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控制,是在设局猎杀四名长老的那个夜晚。甚至时间点还比身体控制权真正被夺走的那一刻要早一些。因为在打斗之中,她发现四名长老围攻自己的动作似乎有被控制的痕迹。发现此事时,辞青几乎是不寒而栗。
如果有一个神秘人能同时控制他们四人,那么是不是也有可能也暗中控制了她?
出于谨慎,辞青没有立刻将沈述召出一-即使那样能更快地解决这场猎杀。最后一名长老倒下时,辞青站在千机房中未动,神智前所未有地清明。如果这是一场棋局,她知道连对手是谁的自己已经完全落了下风。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被那股力量切断对身体控制权的瞬间,辞青迅速收缩心神,将灵契和一缕神识藏入识海深处。
她静静蛰伏,等待棋手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天。辞青想过所有可能的敌人。
除了岑无月。
桑青带着城主令离开后,辞青甚至还有那么一瞬担心过棋手将岑无月单独留下来,是不是要对岑无月不利。
但岑无月却熟门熟路地激活了千机房内部的封锁阵法。辞青真的想过所有可能的敌人。
唯独漏掉了岑无月。
沈述啊沈述,但凡学到你师妹的一两成皮毛,也不至于被算计至此。若是还有问岑无月一个问题的机会,辞青真想问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岑无月不是会歇斯底里质问“为什么”发生了什么"的人。她只是笑眯眯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施施然离开千机房,用阵法将“辞青”和“注定到来的死亡"锁在了一起。
甚至还是辞青自己亲手设计布下的阵法。
这样等待死亡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或者应该说,是一种以折磨为形式的惩罚。城民们、弟子们,是不是还都乐观地期待着她疗伤完毕、风光出关?对了,他们心心目中的岑无月应该还是长老之变的功臣。千机房外的天暗了又亮。
于是辞青便知道,三年里的第七十三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