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辞青的念头正在疯狂地抵抗来自精神的命令。岑无月眉梢都没有挑一下,静静立在辞青身后等待早已明了的结果。辞青祭出本命神识,在空中画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又逼出自己心头血,染血指尖发着抖将符文抹除大半。
至此契毁。
岑无月在旁看了全程,自觉还又学到了一些新知识。知识总是好的,总是指不定在什么时候能用上的。沈述闭上眼的时候,岑无月适时上前接住他手中坠落的佩剑。这剑她从前也把玩过,但实在对剑术没什么兴趣,因此并没有认真使过。只是此刻握在手中,与从前那轻慢的心态实在不同,心头沉甸甸地叫人想叹气。
用拇指将其顶出一格,便能看见锽亮的剑身。“城主倒是将小师兄的剑维护得很好。"岑无月将整柄剑收入储物戒,回头对辞青道谢,“有心了。”
储物戒是一种只能收纳死物的道具。
活物是放不进去的,但死了之后的尸体就可以。岑无月向沈述伸出手去,指尖碰触到他脸颊的同时,心意一动,他便被收入了储物戒中。
虽然早知如此,岑无月还是叹了口气。
在原地站了几个呼吸后,重新整理好心情的岑无月仔细地擦干净了自己身上血迹,很友好地转身询问:“您能再帮我一个忙吗?”“辞青"缓缓点头。
“太棒了,"岑无月盘腿坐到她跟前,一副好学生的架势,“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岑无月离开城主府时,桑青出来相送,见到她时表情有些诧异:“你怎么受伤了?”
“算计得不好,被刻刀刮了一下。"岑无月笑道。桑青的目光在她额角扫过,又道:“城主已经闭关了?”岑无月点点头:“城主将小师兄曾用过的配剑给了我,还教了我一些以后可能用得上的一一”
桑青做了个动作,阻止岑无月说下去:“既然城主不让我听,就说明我不必知道。”
“那师姐去忙吧,就不用送我了。"岑无月朝她眨眨眼睛,“作为下任城主,全城百姓和弟子都得指望你呢。”
“你什么时候走?"桑青注视着岑无月。
“今天就出城,"岑无月精神满满地道,“之后我打算去城主说的翊麟城看看,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呢。”““桑青沉默半响,道,“希望你得偿所愿。”身为偃甲,她其实倒是很像人。
辞青若在此道继续钻研,说不定更有希望飞升?这个有些讽刺的念头在岑无月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她脸上只是挂着同往日无异的笑容:“谢谢师姐,也预祝师姐一切顺利。”出城之前,岑无月回一趟客栈,在客栈掌柜处给奚逐云留了口信,说自己已经离开,叫他不要担心,未来有缘再见。掌柜收了她的钱,又很是纳闷:“云渊守走时说他很快便回来,您不如就等他一会儿,当面道别?”
“那就来不及啦!"岑无月朝掌柜挥一下手,没有解释更多,一溜烟从客栈离开,最后自西边出了城。
灵脉大致恢复正常后,在此处巡逻的弟子就少了很多。此时城内更是多事之秋,绝大多数人手都被调到城内。岑无月顺着灵脉前行的一路上,统共就碰到三个弟子,还都对她没有戒心。最后抵达那日举行镇压仪式时的地点、灵气最浓的地方,岑无月又站到裂口边,双手背在身后,稍稍踮脚往下看:“小师兄,你觉得在里面泡久了会有多痛?”
出现在她身边的契偃双手垂立、静默不语。外行人看不明白,但岑无月却很清楚。
一一至少,尸体是不会靠自己双脚稳稳站住的。辞青这十几年来不知道用自己的灵力灌注过多少次契偃,她的灵力早已取代了沈述经脉中原本的灵力,支撑着这具尸体活动。要将沈述干干净净地入土为安,就得将辞青的灵力全部洗去。其实若是杀了辞青再等个几十年,那些灵力倒是会自己消失,但一来岑无月不杀人,二来那也太久了。
那么,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的灵气,比灵脉的源头更浓呢?之前那些被镇压进去的偃甲可是直接被冲得渣都不剩了。岑无月好脾气地和沈述商量:“你就当自己是和其他…恩……前辈?一样,是被在底下镇压了一会儿吧,等洗干净了我会把你捞上来的。”岑无月满意点头:“没意见的话我们就跳了哦。”沈述当然不会有意见。
岑无月一手捞起沈述,纵身跃入灵脉。
灵气当然是好东西,但好东西也可以杀人。就像凡人不喝水很快就会死,但把凡人的脸摁在水里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跳进灵脉里的岑无月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落入湍流中的凡人,灵气和疯了似的往她体表每个孔穴灌入,像是迫不及待要将她撑破。因为净化并不完全,此处灵气不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碎刀片似的恶念。换成普通修士或许早已承受不住,但对于能用孢子控制自己身体每一个细微动作的岑无月来说,完全可以忽视。
此外,胸口的灵符主动散发出淡淡光芒,将岑无月和沈述包裹其中,稍稍降低了周围灵气湍流的狂暴程度。
如同李大厨他们描述的那样,哪怕是没有生命的偃甲,在落入灵脉时也会条件反射地挣扎。
岑无月控制自己的双臂箍住无意识痉挛的沈述,用额头轻轻抵住他的,如同从前自己被哄的时候那样哄道:“小月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家啦。”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久到岑无月觉得自己似乎在中途做了一个梦。梦中有灵气涌动产生的呼啸,有师父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有小师兄无奈的叹气和道歉,还有一只鸟儿奋力飞离谷底的振翅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