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倒念
佛门圣地本该是清净庄严、超脱凡尘的所在,可此刻的苦陀寺却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邪异。
这里早已不是佛土,而是一座被邪祟侵蚀的鬼寺。王元蚌在这种诡谲的氛围里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前世怕不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不知死活地招惹这些阴邪诡事。若是换作今生的她,别说主动探寻,怕是连沾点边都要绕道走,活着不好吗?何必上赶着往鬼门关里撞?她甚至能想象到前世的自己,或许还带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兴奋,一头扎进这潭浑水。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恶趣味,她现在不得不被迫重新走一遍前世的路。王元蚌想叹气。
她其实能感觉到在不知不觉间,属于她的两段人生正在缓慢地合二为一,就像冬雪消融汇入春溪,再也分不清彼此。这融合来得如此自然,仿佛她本就该是这般模样,既非全然的前世,也不尽是今生,而是在时光长河中淬炼出的,更完整的自己。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怕惊动这些诵经的冰尸,她凑到江燦身边,轻声开口,几乎只剩下气音:“你怎么知道这经文有问题?”近在咫尺,少女的眼眸清亮亮的。
江燦凝视着她的眼睛,手指在袖里无声捏紧:她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知道是浑水也得淌,若不是他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怕是早就……他垂下眸子,半响才含糊地低声道:“以前听过。”王元妹一点都不信,她刚要说话。
远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闷响,循着声音的方向,就是供奉着黑玉佛的大殿,这声音的节奏听起来很熟悉,她下意识的摸住了自己的胸口。对!就是心跳声!
可这心跳声未免太过洪亮,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正与那声音渐渐同步。她下意识地看向江燦,可是他什么反应也无,难道只有自己能听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觉得好像是那尊佛像的心在跳。但是她还来不及分享自己的发现,往生堂的那些冰尸突然停止了诵经,空气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就在下一刻,那些冰封的尸身紧闭的双眼同时睁开,所有头颅以夸张的角度扭转,发出了骨骼错位的脆响。
那些被冰冻到惨白的脸已经缓缓转向后方,最终定格成面朝后背的可怖姿态。
而透过狭窄的门缝,数十双没有瞳孔的雪白眼珠正直勾勾地锁住他们,那些覆着冰霜的面容依旧宝相庄严,嘴角凝固着普度众生的慈悲笑意。只是此刻,这圣洁的眼眸正透过门缝,与活人对视。
这……这也太……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江燦的反应却比她更快。一把拉住王元蚌的手:“走!”只见那些冰尸突然关节反折,下一刻以诡异的姿态匍匐在地,猛地从往生堂里窜了出来。
他们爬行的速度快得惊人,鼻翼不断抽动,像是在贪婪地嗅着什么。“他们…他们在闻什么?”
江燦的侧脸绷成一道冷硬的线条,几乎是冷冷地开口:“当然是阳气,对这些东西来说,就是最上等的补药。”
他一边解释,一边拽着她就往前冲,随即被他带着飞奔起来,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隐约让人觉得安心。
他们绕过森然的往生堂,在拐角处猛然刹住了脚步,因为女灵竞然又出现了,这一次离得很近,可是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的身影像是浸在浓雾里的水墨画,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而这一次她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这边,快!”王元蚌下意识望向江燦,只见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紧随着女灵,没想到这苦陀寺的墙垣之下,竟藏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咔”声,那些穷追不舍的冰尸终于停止了爬行,他们僵在原地,努力的嗅着,却什么也嗅不到,不禁茫然地在雪地里打着转,最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直起身来,僵硬地返回往生堂里。王元蚌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幽深的暗道,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听见身侧传来清脆的弹指声,一束火苗出现在江燦的掌心,那火苗晃动着影,在绝对的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勾勒出他好看到极致的下颌线。“跟紧我。"他低声道。
“嗯。"她点头。
暗道比想象中宽敞,恰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当终于走到尽头时,一扇布满蛛网的石门突兀地截断了去路,这座被怨气浸透的古寺里,竞还藏着这样一间被刻意隐藏的密室,不过也在常理之中。王元蚌以为至少要做什么,比如念个咒诀、画道符篆,或者谨慎地探查一番,毕竞这一路走来,哪处不是危机四伏?可江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就推。
石门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洞开,女灵先飘了进去,透过江燦掌心的火光,竞然看见斑驳的墙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残缺的经文,这些经文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刮擦过,笔画深浅不一,看上去有一定的年头。王元蚌手指轻轻地抚摸痕迹,她能感觉到手下下粗粝的凹痕,带着岁月的重量:“你知道这经文是什么吗?”
女灵的身影飘在一旁,突然发出沙哑的呢喃,声音断断续续:“墙壁上刻着的叫作《往生咒》,但是完整的咒文本该有三章,分别是净业之章、渡厄之章、镇魔之章,这些能净化除魔镇压恶鬼。”王元妹忍不住想:这话从一个女鬼口中说出来,倒挺违和。女灵似乎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弧度:“可净业之章早已遗失,他们只能倒念残章,以邪治邪。”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王元蚌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一缕消散的寒气。
“唯有补全它……才能真正超度。"女灵最后的话语在黑暗中飘散,身影飘飘地寻不到了。
王元蚌怔怔地望着女灵消失的方向,她转向江燦:“她方才说要我们补全经文?而那些冰尸念的,会不会正是倒背的《往生咒》?”江燦眼眸微微眯起,唇角掀起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残缺的经文痕迹,火光映得面容忽明忽暗:“哼,鬼话连篇。”“那你说怎么办?你别老阴阳怪气的。”王元娃实在忍不住。怎么说呢,她记忆中的夫君江燦向来是气定神闲的。可眼前这个版本的江燦明显就是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炸了毛的猫。果然江燦脸色一下变了:“什么叫我阴阳怪气,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冰尸吸干了阳气。”
“是是是,多谢江公子救命之恩。"王元蚌从善如流地顺着毛捋,还故意做了个夸张的拱手礼。她太清楚这只“炸毛猫"的脾气了,越是较真越来劲,倒不如给个台阶下。
但是说一句实话,王元蚌并不太懂江熔在想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真正读懂过他的心心思。即便今生的他们耳鬓厮磨,几乎尝遍所有亲密,始终隔着那层若有似无的纱,他那些暖昧的撩拨里,究竞有几分真心?而现在面对这个少年江燦,她更觉雾里看花。她不懂少年的心思。
江燦这才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示好:“不过那女灵说的有几分道理,那经文就是有古怪,依我看,他们分明想镇压什么东西。”“比如那尊黑玉佛?"王元娃福至心灵。
“还不算太笨。"江熔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骤然凝固。
王元妹:“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方才听到了心跳声,搞不好是那尊佛。”
“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