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择弋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如果我今天不是和你下棋,是和另外一个人下棋,胜利了以后我也会很高兴的。因为这个人抱着对围棋的尊重,对围棋的喜爱来和我下棋的。而你,只有对围棋的喜爱,你并没有尊重它,就像你并不尊重你的对手一样。”涂勉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你尊重你的对手,但你只尊重比你强的对手。或许是胜利麻痹了你,可是一个人的围棋招数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的轻初会在以后成为捅向你的利剑。如果你真的想要一直在围棋这条路上走下去,请你正视你自己,也请你正视你的对手。”
王择弋被这一连串的话惊住,这才恍然,自己做错了。涂勉说得对,胜利麻痹了他,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只尊重比自己强的人。殊不知,也有涂勉这样在他眼中是“弱者"的存在,会在某一天,划破他的世界大门,给予他成长的痛苦。
“谢谢”,王择弋说得很小声,但涂勉听到了。她从自己的绿色小包里拿出卫生纸,递给王择弋。“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别人介绍,这是王择弋九段。”王择弋破涕而笑,他这次说得大声了:“对不起,我不该轻视你,也不该轻视任何对手。谢谢你指出我的问题,你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要以后能和你经常交流围棋招式,即便你不走职业路了,但和朋友下围棋还是可以的吧?”
他已经把涂勉当作了朋友,他的生活很枯燥,总是围着围棋转,父母对他的关心里更多的是他的棋力是否增长。他是在畸形家庭关系里成长起来的,导到致在他的眼里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是围棋,所以他并没有朋友,他能说得上话的,都是他的对手,说不上话的,即将成为他的对手。在心心静不下来的时候,王择弋也会想,他会有朋友吗?他这样的人能交上朋友吗?会有人愿意成为他的朋友吗?
涂勉成为他的渴望,他渴望涂勉成为他的朋友。看到王择弋眼里的希冀,涂勉轻轻抓了一下裙子,她一说谎就容易做小动作。
“当然,我们是朋友。”
最后涂勉还是给了王择弋她的电话号码和师大附中的地址。涂勉等王择弋收拾好情绪,脸上的红晕都散去以后,才又回到教室。这时候似乎是为了缓解他们出去以后变得紧张的气氛,徐明正在为学生们复盘他们的棋局。
李虹看到涂勉的身影,她眼一亮,急忙跑过来。她抓住涂勉的手:“涂勉同学知道之前的提议吗?”涂勉点头,李虹接着问:“那我可以采访涂勉同学吗?”早在来之前,家人们都跟涂勉谈过话了。
涂勉也知道其中厉害,所以她的选择是一一“当然可以。”
涂勉意识到了自己在同龄人中是如此与众不同。她们都明白,即便不接受采访,涂勉的未来还是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不如选择一个尊重她和她的家人的记者来采访。而李虹的坚持与退让,显然会是一位让她们满意的记者。涂成林在汽车里等着,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涂勉和李虹的身影。他打开车门,拿起两瓶矿泉水递给她们。
“怎么样?有好好答复你的老师吗?”
无论涂勉是否赢下与王择弋的比赛,涂成林都知道,涂勉是一定不会走职业路的。
他的女儿从小就是那个性子,说得难听点是“犟脾气”,说得好听点就是“坚持自己"。
所以涂成林知道涂勉一定会坚定地告诉徐明,她是不会参加升段赛的。“嗯,他虽然失落,但也还好。”
徐明本来就不打算继续教导涂勉了,他只是希望涂勉顺利进入棋院,然后成为顶尖棋手。
可涂勉志不在此。
涂成林对于女儿不走职业路这一点其实是舒了口气的。他问过徐明,像王择弋这样要走职业路的棋手,是过得既枯燥又刻苦的,他不想要女儿过得这么辛苦。
他曾经的想法里,希望两个女儿能够早点嫁人,也是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女儿嫁人了就不会那么辛苦。
但他的两个女儿都有本事,她们并不需要嫁人来获得轻松的幸福,而且,嫁人了也不意味着女人就不辛苦了。
事实上,涂成林也知道,嫁人可能会将女人推向更痛苦的、更辛苦的生活,他只是认为他的女儿会收获幸福,他会好好把关让女儿获得幸福。现如今,可以看到的是,两个女儿都能凭借自己获得幸福。想到涂茵拿到了北市外交学院的通知书,涂成林内心泛起了骄傲与难过。正如即将到来的分离,相处了那么久的女儿一下子就要与他们不再住一起了,他不知道等大女儿结婚时他会是什么心情。现在的涂成林,只希望着日子过得慢一点,让小女儿慢一点长大,陪伴他们的时间多一点;大女儿能够好好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要一进大学就谈恋爱,被恋爱束缚了手脚,为此他叮嘱了涂茵许多事。他的大女儿长得这样漂亮,那些男人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只恨自己曾经觉得女孩打打杀杀的,不像个淑女,也就没有让涂茵去学武术。但现在也不晚,涂成林给涂茵报了班,起码要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
他觉得,女儿不结婚也很好,结婚了,就有她的小家了,曾经四口之家也会真的分开了。
涂成林不知道这想法是不是太自私,直到回到家,他也没想明白。早在涂勉答应以后,李虹就联系了同事赶来,于是就在涂家,开始了采访。她也不只是采访涂勉,还有她的爸爸、姐姐,就连林梅,在她的等待下,也是采访到了。
李虹做得很认真,她要给大众看到的不止是一个围棋天才,而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天才。
随着这篇报道的发布,涂勉彻底出名了。
当时的家长都很重视教育,而如今涂勉就成为了“别人家的小孩"。有好事者,顺着报道记录的涂勉奖项,暗暗收集资料,算了涂勉得到的奖金。
这对于当时来说,并不是小钱。
一下,本来就比较热门的围棋一下更热门了。钢琴的门槛更高,但围棋不一样。
围棋也因此进入了更多人的视线。
报纸上是有涂勉照片的,也幸好只有她的照片。她的家人还可以照常出门做事,但涂勉不可以。她一出门,看过报纸的人都记住了她,胆子大一点的会直接来问她一些问题。
就是学习方法什么的还是能答上的,但一些问题就很奇怪了,涂勉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人要问这样的问题。
她不堪其扰,只能待在家,还好可以看电视剧。李虹报社里也有不少寄给涂勉的信,她交给涂成林,叫涂成林先看。内容是好的就给涂勉看,不好的就扔掉。
所以在开学前,涂勉在家里还回了不少信件,再交给涂成林寄出去。不过老是待在家也是够闷的,但随着时间过去,人们的视线又转移了。涂勉也幸运地可以随父母一起送姐姐读书,到北市玩了一趟。一家人是用度假的心态来对待这趟行程的,处理好涂茵的手续和住宿,她们一家人在北市玩了一遍,直到林梅的电话实在响个不停才只好作罢。挥别依依不舍的姐姐,涂勉走进机场。
这次她们家来回坐的位置都是在商务舱。
林梅履行了她曾经的承诺,即便涂勉从不在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