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有人在,他只能暗示:“而且,微臣瞧着,这段时日有玉公子陪伴,殿下气色都好了许多。”
“殿下…心情愉悦,也有所裨益啊。”
燕昭还是不说话。
吴德元心中焦灼,视线转向外间其余几人,企图找个帮手。旁边一样跪着的阿洲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啊是啊是啊。”这小子!吴德元气得在心里骂,见都没怎么见过殿下,在这胡乱帮腔。他又看向从一来就守在燕昭旁边的书云。书云略一思索,点头:“确如吴院使所说,有玉公子在,殿下时常展颜。但有时候.…”“总之!”
吴德元赶紧截断她的话,“总之,殿下…”“都出去吧。”
燕昭摆了摆手。
外间再次安静下来,脚步声次第走远。
吴德元落在最后,迈出一步又退回来。
闲人远了,他压低了声音,重复起内廷那晚他已经劝过一次的话:“殿下,那事……一来,除先帝与殿下外,再无它例。再者,先帝驾崩突然,难料预后。目前所知也多是揣测,或许……或许,殿下不会那般严重,也说不定……”
说完,吴德元恍然意识到他似乎说得太多。庇护之意已经明显,他刚想找补,才发现燕昭还是像刚才一样,有些失神地望着榻门某个方向。
似乎一个字都没听。
吴德元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下去吧。”
小楼彻底安静。
燕昭的确没听。现在,她全身都充斥着疲倦,甚至耳边都有些朦胧,还能听见白日里的闷雷声。依稀有好多人在她周围叽叽喳喳,但真正落进耳中的只有那一句。
有性命之忧。
那就不好了。
那就背道而驰了。
…留下。
留到……留到他病愈。
……不行。
吴德元说…说什么将养。还得再养养。
那…再多留几天。
留到……
留到她生辰。生辰快到了。过去的一年有些太累,她觉得她值得一个有礼物的生辰。
那就留到她生辰。
她再次下定决心,转身想往外走,回自己寝室,但推开的却是通往内间的榻门。
肢体已经不太听使唤,带着她向前走去。
向吴德元开门关门那一刹,她望见的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小小身影走去。还抱着呢。她的枕头。
燕昭轻轻拽了拽,没拽动。手指塞进他和枕头之间,攥着的就换成了她的手。
很疲惫。过去的十日又…不记得几个时辰了,她几乎没有睡过。哪怕累极陷入睡眠,也是浑浑噩噩的乱梦。梦里,面前这个牵着她的手安睡的人一会活着,一会死了。一会眉眼明亮,一会只剩枯骨。
梦里她看见她的手,一会托着他的脸,一会从他喉咙上松开,他的尸身倒下,她无措地看着。
一种爱意与另一种爱意撕扯着,燕昭从未觉得有现在这么疲惫过。疲惫得,她坐在小榻边上,忍不住就往下倒。忍不住就想把面前这个人抱进怀里,抱着他好好睡一觉。
脑海无数念头翻涌,告诉她不能放纵习惯滋长,告诉她书房还有堆积一日还没碰的公务,告诉她她连日未眠躁郁不安、难保不会又伤害他一一但从她在书房搁下笔追出来喊住阿洲的那一秒。不对……
是从她想也不想地赶去东安茶馆找人的那一秒。是从她哪怕只是留宿内廷几日,也要把他带去的那一秒。还是她想要给他道歉的时候?
她明知道可以派他去调查徐宏进,却还是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的时候,还是她料到危险来不及传唤侍卫,只身一人就冲上客栈二楼的时候,还是……到底有多早,她的肢体就不听使唤了?
她太累了,她想不起来了。
属于自私的那半边爱意,滋长就滋长吧。
燕昭倒在榻上,把高烧刚退、身上还带着点潮热的人揽进怀中。反正……
念头未尽,她沉入睡眠。
反正,离她的生辰也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