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她说,“跟我一起去。”
刚熄了灯的郡衙再次通明。
燕昭到了后,先把人带到了正堂旁边的偏厅里。“这很安全,什么事都不会有。“燕昭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少见地耐心:“我就在隔壁,忙完了就来找你。可以吗?”
见他点头,她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在他脑门轻轻敲了下。“不许睡。再困也不能睡。”
还是从前听吴德元说的,受了大惊大恸不能立即睡下,不然会留下遗症还是什么,具体她也不记得了。
总之见他认真点头说记住了,燕昭这才离开。从偏厅一出来,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再进正堂,只剩冷肃。“都吐干净了?就这些?"她点点供状问,“只是流寇劫掠,求财犯险?”她不信。
“回殿下,裴小将军审讯的时候,臣也去别处查过了。”书云递去一页记录,“这起人年前就在芜洲、九安一带出没,年关无宵禁,他们就混进了城,月前还抢过一户富商,但当时没被抓到。”顿了顿,她又弱声补了句,“殿下,您这几日……是挺显眼的。”燕昭刚要开口,一下哽住。
脑海迅速回想了下近来几日,的确和低调没有半点关联。“那也不至如此巧合,”她掩唇轻咳一声,“要劫财哪日不能劫,偏是今天人手不足的档口。再者,今日徐文斌行事可疑,这事与他脱不开关系。”“裴卓明审不出来了?手段退步这么多?”“……倒也不是。“书云抿了抿唇,“就剩最后两个活口了,硬吊着命呢。”燕昭又哽了下。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近亥时了,殿下。”
亥时。
再过四五个时辰,徐文斌就要出发赴任邠邑,走了就不好查了。“拿我腰牌去找门候,封锁城门、全城戒严,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是。"书云领命,又问:“殿下是怀疑徐文斌和徐尚书吗?”“徐宏进?”
燕昭轻笑了声,屈指弹了弹手中带血的供状。“这事若有他的手笔,那我这两年就是陪傻子玩了。没规划,没布局,一群乌合之众拔刀就砍,甚至都不是死士。徐宏进若动手,不会这么简单。”她更怀疑徐文斌。
后者明显对她不满,而且这也显然符合他水平。只是目前证据不足,一切也还只是直觉。
“让裴卓明加把劲。告诉他,若最后还要我亲自动手,那他也别干了。”她把纸页往案上一丢,“先回吧,有消息即刻通传。”出了正堂,燕昭习惯性直接往外走。走出几步,她一下顿住,又拐回去。差点把人给忘了。
偏厅里十分安静,一推门,燕昭愣住。
“……为什么站着?”
暖黄灯光下,少年静静立在正当中,罚站似的。听见她声音,他有些迟钝地抬头,唤了声殿下。
“困。“他小声说,“你不让我……”
烦躁和紧绷在这一瞬消散,燕昭一下笑出了声。她扶着门笑了好一会才走过去,捉住他的手牵着离开。寒风迎面卷来,燕昭忽地感觉有点奇怪。明明是走在异乡,目的地是一家客栈,那里不久前还发生了场搏杀。
但很奇怪,感觉像是回家。
“还困吗?"燕昭捏了捏拢在掌心的手,“不困了的话,回去陪我吃点东西。接着又想起来,“哦,对。傍晚那会,我还给你买了吃的,不过应该已经凉透了。”
说着她回过头,看见他原本困得快要闭上了的眼睛微微睁大,就又忍不住想笑。
“饿了?那正好。这可是我头一回给人买吃的,你得一滴不剩吃完。”住处随时有人候着,燕昭要了碗鸡丝面,又叫人把她提回来的糖芋艿拿去热。宵夜很快端上来,她却没什么食欲,皱着眉想今晚的事。对面,虞白吃下几口热甜汤,才觉得又困又冷的身子缓过来了些。一抬头,见燕昭没怎么动筷,他又有些担忧。
“殿下是不舒服吗?"他小声问,“要不要找医官来……燕昭从思绪中回神,戳了戳面前粘成一团的面,“没事,不用管。脸上还疼不疼?″
………还好。”
见她视线朝他脸上望过来,虞白下意识偏了偏头,把伤口藏起来。但想了想,他还是补了句关心,“那些人冲着殿下来,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日后殿下多加小心。”
说完,却久久没听见燕昭接话。他以为自己又僭越了,正要道歉,就被明显比刚才严肃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知道是冲我来?”
审讯的事他一概不知,不管那伙人是行刺还是图财,他都不应该说得如此笃定才是。
隔着热汤氤氲的白雾,燕昭盯着小桌对面的少年,“阿玉,你发现了什么?″
被她这样看着,虞白一下有些紧张。但听出她只是严肃没有生气,他抿了抿唇小声开口:
“就是……一开始,那个人似乎想问′长公主什么时候回来,但接着又改口了。像是……想伪装,但因为伤重,没顾上。”“而且…这个人不像训练有素,受伤了也没有隐匿气息,应该只是普通强盗,但他用的伤药里有……他用了很昂贵的伤药。”虞白险些说多,赶忙改了口。
“所以我觉得………
没等他说完,燕昭抬抬手打断了他,叩响桌面传人进来。“即刻派人把徐文斌拿了,押进大牢连夜审。”来人一愣:“可是殿下,还没有证据……”“审完就有证据了,"结合种种她已经九成笃定,“裴卓明那边不是只剩两个活口了么?把徐文斌押过去让他看着,等那俩咽了气,就让他顶上去。”来人听着,心下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