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兴起的玩乐,还是心血来潮的兴致?她那么爱说笑,现在也是在说笑吗。
他低落得很,随手指了一个,就又一次躲开了视线。耳边却听得清楚。
听见燕昭推开盒盖,轻轻“啊"了一声,“是胭脂啊。”“这个我认得。”
“来,张嘴。”
比起命令,更像是通知。
话音刚落,指腹就落在他唇上,温热里掺着一丝芬芳的凉。“可别动啊,"燕昭半威胁地开口,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若是把脸涂花了,出去就要丢人了。”
指尖本该是敏锐的。
箭翎几分轻重,或刀刃薄厚偏差,她一入手就探得分明。但现在,她莫名觉得感知有些钝了。
软的到底是胭脂,还是他的嘴唇?分不太清。水红一点点绽放,白纸终于有了艳色。
他本来就精致,眉眼鼻唇都像天工雕琢,只是苍白。现在添上一点红,仿佛玉璧生灵,漂亮得惊心动魄。
她盯着看了很久,视线才从他唇上离开,又向上。少年垂着眼睛,黑眸被睫毛遮得严实。觉察到她的注视,他眼睫闪了闪,“殿下…还没好么?”
“没有。”
燕昭弯了弯眼睛,抽出软帕抖开,“我不太擅长这些。所以…”刚涂好的绯红,被她一下擦了个干净。
“重来。”
有很多胭脂。
艳红,浅红,石榴红桃花粉,她一样样试,擦了又涂。手里的软帕红成一片,手下,他脸颊也终于烧成绯红。与寡素再无关联。
燕昭这才满意了,又取过几枚花钿,在他脸上比划。虞白就只能任她比划。
逃不开。几次想挣扎,都被她扳着下巴拽回来。离得太近了,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看向他的眼神又那么专注,认真得像……
像是在乎。
窗外阳光明媚,他心里却凉得厉害。
做不到的。他根本硬不下心,控制不了自己。不管再来多少次,还是会重蹈覆辙。只要那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他就还是会沦陷,会不记教训地沉沦。
然后就会再次走上老路,被丢开,被遗忘,弃如敝履。可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失魂落魄,直到跟在燕昭后头出了府,虞白也还是有些恍惚。不知道要去哪里,公务上的事她从来不和他说,他就只能跟着。隐约听见有人说起年节将至,他才意识到已经快过年了。一转眼,南下已经将近一月了。
比起刚到的时候,这座城的变化不止半点。垮塌的房屋重又起来,无家可归的百姓吃饱穿暖,虽然距离彻底恢复还有一段,但早已不是月前那副死气沉沪的模样。
甚至不知从哪找来了没受潮的爆竹,长街另一头,两个小童捂着耳朵放炮仗,笑闹声隔着整条街都能听得到。
虞白听着,感觉心口空落落的地方莫名被填满了些。这都是她连日来辛苦的结果。
她有多忙他是知道的。
早出晚归宵衣吁食,就算偶尔得闲,书房里也还有成堆的公文等着她。他去过几次太守府的书房,奏折卷宗快要把桌面淹没了,来往京城和淮南的驿员仍然日日不停。
莫名地,他有些释怀了。
她这么忙,政务时局大事小事数不尽。
忘记其中一些也是正常的吧。
他再次回过头,看向长街另一端。
爆竹点亮,火光跳跃一闪,闷响朦朦胧胧传进他耳中。只可惜这是在白天,本就转瞬即逝的光火更是短到只有一刹。这样的惊艳,哪怕只有一刹,也是好的吧。虞白慢慢收回视线,心情自己就安宁了下来。可这样的安宁也只持续了一刹。
下一秒,视野里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坐在义诊摊子后头,忙得不可开交。李义。
那日虞白偶然发现芜洲送来的物资以次充好,就是偷偷提醒了这位李义李大夫。
他还以为他做得全无痕迹,可谁知李义只是当时忙得糊涂,没几日就回过了神,到处找那日提醒了他的年轻人。
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他赶忙低下头,可身前的人就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紧张太过没察觉,一头撞了上去。
燕昭正和书云商议着除夕的安排,步子一慢,脊背就被人撞了下。一转身,跟在后头的人慌乱地退了一步,看起来心虚得不行。“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没有……“他幅度很小地摇头,“我只是、只是不小心,殿下不用管我。”声音都虚得发颤。燕昭听着,慢慢眯起了眼睛,视线环视一圈,又落回面前人身上。
他低着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睫毛,蝶翼一样扑簌簌颤栗。她端详了片刻,等着他的紧张绷到极致,然后伸手,一下抬高了他的脸。日光明亮,他脸颊透着淡粉,只是不知有几分是出于羞恼,几分是她亲手搽上的胭脂。
真是漂亮。
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够,看了又看,最后朝他领口伸出手。勾出那枚玉佩,明晃晃地垂在衣襟外头,这才终于满意。“好了。书云,刚才说……”
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了,虞白小心翼翼地往不远处的义诊摊子看了眼,见那位老先生正忙着给人把脉,没认出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也是。
今日燕昭在他脸上好一顿描画,恐怕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认得出来。李大夫只依稀见过他一次,不会这么敏锐的。
虞白长长松了口气,一回神见燕昭已经走远了,赶忙抬步追上。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童声。“哥哥一一”
声音无比熟悉,在反应过来之前,虞白就先习惯性回头看去。街边,脚踝绑着夹板的孩童兴奋地挥手,单脚蹦跳着朝他这边过来。“哥哥你看一一我的脚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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