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这才舒了口气。
放松之余,心里还莫名有点遗憾。
他把换下的衣裳收好,蜡烛熄掉几盏,又把炭盆搬得离床榻近了些,这才放下床帐,从床尾爬进去,在燕昭身边躺下。白日睡得多了,他一点不困。借着微弱烛火,他终于有机会放肆地看他阔别多年的爱人。
她看起来累极了,眼下带着重重乌青,气色也有些差。但好在眉心舒展,看样子睡得很沉。
虞白静静看着,在心里想,她好漂亮。
虽然在她的位置上外貌不值一提,可他就是觉得她好漂亮。像春日里连绵盛开的花树,或者夏末的晚霞,像阳光,像所有用来形容美好和明亮的字词。
他视线在她脸上久久停留,看她轻扬的眉眼,看她线条凌厉的下颌,看她熟睡而舒展的唇。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因为他知道等她醒来,这样的机会就没有了。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她闭着的眼睛上。
重逢一月有余,他却很少见过这双眼睛。
她不让。
每次他想看她一眼,她就会朝他投来怀疑的目光。虞白觉得有点委屈。
她怎么和从前一点都不像。
从前他害羞到极点的时候,眼前这个人总揪着他不让他躲。还要他一定看着她的眼睛。
真是变了好多。
正胡思乱想着,不料下一瞬,面前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烛火微弱,琥珀色暗成深褐色,半睁着看向他。虞白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停了。偷看被发现,他第一反应是背过身去装睡。理智迟一步追上来,才意识到这样的反应简直是不打自招。他懊恼地闭了闭眼,忐忑等待燕昭的责问,然而,等了很久,脑后都一片安静。
又过了半响,他才小心翼翼回过头,发现那双眼睛又闭上了。原来她根本没醒。
睡得很香,甚至连睫毛都没有一丝抖动。
虞白这才放心下来。
正犹豫要不要转回去,突然,腰上一紧。
他整个人被粗鲁地拽过去,脊背撞上滚烫体温。燕昭抱住了他,从背后。
醒来的时候,燕昭愣了很久。
天亮了。
窗外,雪地映得天光通明。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而且彻夜无梦。
她都已经忘了有多久没睡得这么好了,甚至感觉有些恍惚。半响,她才反应过来怀里还抱着个人。
瘦瘦的,隔着单薄寝衣渡来体温,一低下头,脖颈近在眼前。她微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趁她睡觉投怀送抱?
燕昭眯起眼睛,盯着怀里人的后脑勺,觉得极有可能。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执念,不遗余力地勾引她,哪怕睡着了也不放过。她无声地咬了咬牙,接着一把将人推开,翻身下床,披衣离开。床上,虞白早就醒了,一直躺着装睡,不敢动。听见脚步声消失在房门外,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澄净天光落进眼底,他才敢确信那不是梦。燕昭抱着他……
抱着他睡了一整夜。
他慢慢扯高了被角,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雀跃。厢房外,书云等了很久,终于看见房门从里面推开。燕昭一边往身上披着大氅,一边大步走出来。“起晚了,"她解释,又问:“外头情况怎么样?那几个郡的赈灾物资快到了吗?”
“江余郡的车队就快到了,其他几个郡的都还在后头……”书云条件反射答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燕昭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多年来近身服侍,燕昭的情况她最清楚。尤其近几年,几乎每夜噩梦缠身,清晨醒来,头疼不说,还烦躁不安。
迟疑片刻,她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昨晚……睡得很好?”燕昭顿了下,“确实不错。”
可能是前两天太累的缘故,她想。
煎熬过太多个痛苦的夜和烦躁的早晨,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她都有些不习惯。
只是想到那个半夜偷偷往她怀里钻的少年,她还是忍不住皱眉。“让人再收拾个房间,然后…”
她刚要说让他自己单住,就看见有人急匆匆跑过来,面带喜色。“殿下,江余郡的车队到了!裴队长正在带人验收,让卑职来请示殿下的打算。”
“我去看看,"燕昭大步走过去,“牵马。”虞白起床后,听见外头又比昨日热闹了许多。直到傍晚侍女来问是否要热水沐浴,他才知道是有赈灾物资到了,淮南城里粮柴短缺的问题得到了极大缓解。
泡在木桶里,被微烫的水流包裹着,虞白不由自主又开始乱想。灾情没有那么紧迫了,那今晚燕昭是不是就不用通宵忙碌。就还会回来睡。
和他……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