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她的气了吗?
季述只淡淡回避了这个话题:“…哦,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城吧。”大
时光回溯至一个时辰前。
秋闱结束,季述已然熄了烛火早早躺下,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叩门声惊醒。
他只得披了件外衫匆忙下榻,开门却见来人是慕昭。记忆之中的他素来冷傲,墨黑的眸子一贯带着脾睨与懒散,今夜,他的眸光却有些许游离,透着不安与担忧。
他问他,有没有见过月思朝。
“她不见了。“慕昭声音很轻,有些失魂落魄。“听侯府中人说,她天一黑便出了门,到如今都没回来,那宅子我去过了,空无一人,货船铺子也早已打了烊……能找的地方我都寻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只好来问你。“他望向他,“你知道吗?”实话讲,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季述已不知滋生了多久的妒忌心。纵然慕昭能与她朝夕相处,可他知晓的关于她的事情终究没有自己多。不论她喜欢慕昭与否,她终究与自己相识得更早,甚至早他数年。所谓关心则乱,只要静下来想想,便知她一向是从不乱来的姑娘。如若陡然消失,且在这之前没有约见什么人,那定是去做她认为极其重要的事,且不想受旁人惊扰。
他自然而然联想起那瓶假死药。
可就在"你应该去城外乱葬岗找一找"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季述犹豫了。
慕昭算是他的情敌。
既知她的动向,他为何不自己把握,反而告诉他呢?可他知而不报,看他担忧,又实非君子所为。他攥住门框,因着用力,指尖微微有些泛白,私心终究占了上风,于是他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数日没见她了。”真假参半的话最容易让人信服。
而慕昭知晓后半句不假,他忙着秋闱,确实没空来扰她。慕昭没过多废话,只道了声“打扰",便匆匆离去了。而他亦没有耽搁,待慕昭走后,便打马出了城。思绪回笼,离城门不远的一处偏僻客栈里,季述停在月思朝的门前,抬手轻叩几声她的房门。
得她允准推门入内后,他在她的桌上放下了消肿止痛的药膏。“大夫嘱咐过了,一日三次,按时上药,这些日子要少动弹,否则你的膝盖容易落下病根。”
她的衣裙妥帖地贴着她的腿,露出肿起老高一截的左膝。他没那么好蒙蔽,自然不信这样的伤势会是摔出来的,但是她既不愿多说,他便不会多问。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持着如出一辙的默契。月思朝闻言点了点头,烛下,他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她一路上都是这样的神情,微微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她最为挂牵之事明明已然解决了大半,她为何如此呢?她在念着谁?
季述看向少女不施粉黛的恬静脸庞。
她看向他的目光其实始终不曾变化过。
和善,钦佩,夹杂着几分客气与疏离。
他忍不住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颔首:“挺好,你呢?”
他“嗯"了一声,“我也很好。”
晚风穿堂而过,犹如这几年的光景自他生命的间隙里悄无声息地溜走。冬日,他们一同烤着火整理书册,无数个清晨她迈进铺子时,会好心给他带一份早餐。
春日,她会从山上带来新鲜的花枝装点在铺子中。夏日,她会把新鲜的瓜果一丝不苟地洗好,摆放整齐地送给他。秋日,她会捡些金黄的叶片,耐心制成书笺,在上面画一弯日月。月思朝,是她娘亲为她取的名字。
生于暗夜,却期盼朝阳。
简直名如其人。
他年少时光中与心动有关的部分,皆是与她度过的朝朝暮暮。他不由想起了那个与她并肩撑伞的雨夜,想起他犹豫许久也不曾道出的心忌。
如今子时已过,已至八月十五,正是他从前打算与她告白的日子。可隔了半响,他也没说出口。
那时他不说,是因为他不敢。
可如今,他已经不能去说了。
她心里不知不觉间已住了旁人,只怕他说出口,日后连朋友也没得做。他掩住眸中情绪,弯起唇,笑意温和:“其实我找你之前,武安侯来找过我。”
“…我知道。"她垂下眸子,淡淡开口,“我觉得我做得有点不对,我想去找他,可我娘才刚安顿下来,我暂时走不开。”…她知道。
她居然知道。
那她怎么不戳穿他,戳穿他卑劣又自私的心思,让他无处遁形。他想,他这辈子也不及她坦荡。
“你去吧。“他后退一步,出了房门,与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把温姨托付给我。”
月思朝笑了起来,她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