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湘小姐向来不喜欢她妹妹。若是能由她出面,才是最好的。她在走神,赵攸筠也心神不宁。他在想为何林娉开始给他纳妾,他要抬相宁也不管,甚至开始让书房的丫头进屋伺候。就连枫露茶也再没沏过了。王夫人却是正在发愁儿子在赵家惹出来的事。王颂麒正在厅中微微低着头,任由他母亲训斥。厅内的丫头都被赶了出去。“我教养你到现在,究竟是有没有教过你与姑娘往来要注意分寸,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拉拉扯扯的事情来呢?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母亲!"王颂麒也实在憋得慌,他哪里知道见的是五姑娘。他分明是听送茶的丫头说看见六小姐往垂花门那边去,他才趁着宾客离席,去内院接他母亲。谁知碰见了五姑娘。
“母亲,我真的要娶她吗?"他急急地问道。王夫人瞪他:“那你想如何?去寿宴的人家非富即贵,传都传开了,你若不娶,不光是我们家的脸面无光,赵家面上也不好看。”“可是!"他握紧了手,却是不再敢说了。他要怎么说呢?说他给五小姐送玉石,就是知道她的性子,她会去向六小姐炫耀。他想以此来试探六小姐,究竟对他有没有一点情意。可是他又喜欢五姑娘的主动热情。
是他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这些都是很不堪的东西,要他如何跟母亲说呢!“听凭母亲做主罢。"他不再纠结了。
天方才大亮,他便吩咐侍从套马回书院。侍从问这分明是月休的日子,为何不多待两日就走了。
王颂麒面色不太好看:“要你去就去,这么多话?”侍从飞快地走了。只是没想到转身就遇到了人。绣兰花儿的圆领袍子,一身清雅干净,利落地束了腰,面色淡淡地打量着他。侍从立马俯身喊了声:“五爷。”
王嗣年没管他,只看向颂麒,淡淡地道了声:“怎么去了一趟寿宴,回来脾气这么大。往日我教你修身养性,平心静气,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教导他这么多年,未曾想竞然从未发现他的性子在不知不觉中走歪了。王颂麒立马低下了头:“叔父。”
“我让人去书院给你告假,你这些日子不要去了,去了也无用。“王嗣年看了他一眼。随即吩咐侍从往书院去一趟,而后便匆匆去了刑部。白日里内阁与六部一直在商讨讨伐叛王事宜,皇帝也燥郁,甚至将御案上的砚台都砸碎了,犯了头疼的病。圣上走后,留元辅大人主持朝会,六部官员也都留在那里。
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王嗣年忽而想起赵家那个小姑娘托付他的事,便喊了郎中令程何过来:“你去一趟钦天监,找监正樊大人,就说是我相托,请他测算一下近来的天气。”
“好好的,看天气做什么?"程何疑惑。
王嗣年道:“辽东战事未平,气象影响粮草车马行运,自然要注意。”“可是这些年的六月都十分旱热,今年也如往年一样,大体是不会有雨的。"程何觉着无需如此麻烦。
王嗣年内心隐隐也觉着是那个姑娘多虑了。可是到底受人相托,他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能没有信用,看了一眼程何:“要你去便去,这么多话做什么。程何见他不耐烦,正要走,却见眼前的大人已经站起了身:“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你下值罢。”
上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衙门门前。
监正答应他的请托后,终于才乘了马车回府。回府后身边的侍从告诉他:“赵大人已经掌控了军务衙门,蓟州的兵马也到了广宁,眼下正在盘查辽东的驿站、粮仓、渡口。李澧李总兵平叛之意不显,似乎有些作壁上观的意思。”“这么快?"王嗣年有些讶然。
到这样局势复杂的地方还能这么快掌控局面,他只觉他走得实在太快了。足够有手段,也足够有魄力。正如他自己说的,他需要这个机会,他已经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年长一些,总该多几分经验,偶尔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怎么做会更好。他也会静静地听他说话,有时也会采纳他的意见,似乎是听从他的。
可是他走得太快。
已经到了他要仰望的地步了。
而那厢,林氏正在房里处理宴后的事情,还有一些庄户跟商铺的银钱没有结清,她得打理完。不曾想就在这时,张妈妈过来禀她:“咱们在锦州的庄子,有个婆子过来求我,说想见您一面。”
林娉头也未抬:"可说有什么事?”
“这倒没有……不过是当年您身边的老人了,就是那个姓刘的妈妈,她男人在咱们的药铺做掌柜,这个妈妈当年还给六小姐接生过。只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想去庄上养病。您应允了。”
“竞是她?为何不早说,快快让她进来。"林娉让张妈妈去请。这个姓刘的仆从是当年从林家跟过来的,做事妥帖,帮她在赵家站稳了脚。她来求见,林氏还是要给这个面子的。门上响起打帘子的声音。
张妈妈引着刘妈妈进来。刘妈妈穿着灰绿的褚子,底下的裙子是暗红的,用料也好,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愁绪,面色不太好看。见了林氏先喊了一声:“小姐。”
张妈妈笑了起来,说她还是老样子,跟着夫人从林家出来的都下意识地喊闺中尊称。林氏也笑:“好了好了,快去让人上茶果来。"转头又问刘妈妈:“你这回来见我,可是遇着了什么难处?”
刘妈妈干干地笑了一声,心里早就急成了一锅粥,却是不能表现出来:“也没有,只是许久未曾见您,想您跟小姐。年纪大了,看着身边人来来去去,不免伤感。”
林氏便陪着说了会儿话。
好一会儿,刘妈妈才小心翼翼地打探:“六小姐前儿打发到庄上的那个叫相宁的,不久前不见了,也是老奴大意没看住。我这回来,也是特意来向您请罪的。”
“瞎,这也不能怪你。“林娉喝了口茶:“她遇着二老爷了,说要给她名分,抬了做妾。也是孽缘,怪我没早打发了,才让蓁蓁脏了手。”刘妈妈心下大骇:“她在二老爷那里!"顿时眼前发黑,额头冒汗,心也跟着抖。
这可要出大事了!
这妮子要是把她醉酒后说出来的事,说给二老爷听,或是传到赵家其他主子耳朵里,那自己在太爷那里就是个死人了…林氏也不会放过她。这可怎么办!
“你怎么了,这么热么?"林氏见她额头出虚寒,关怀地问了一句。想想也不应该,她这屋子背阴,夏日很是凉快,何况如今才六月。“没,没什么,老奴这些日子身子泛虚,还在吃药呢。就爱冒冷汗。“刘妈妈编了两句搪塞过去,心里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又问:“您可知相宁如今在哪儿?她走前还偷了我两个银镯子,我可得找她去…”林娉显然不知。
刘妈妈心下更慌了。这件事只要抖落出来老太爷那边就饶不了她……当年是太爷把六小姐给她的,当然要她死守住这姑娘的身世,只当赵家的姑娘来养。真的六小姐是早产儿,生下来就没了。
林氏先前落了一个孩子,这个再出事,估计也活不下去了。她为了夫人也得答应这件事。
“那,那我便不扰夫人,先下去了。"她没打听出来消息,只能按捺着先走。林氏让人送她。张妈妈引她出去的时候问她这么不多坐一会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没见过六小姐吧,小姐这会儿在桐花阁,不若我引你去看看?妇歹当年姑娘出生的时候,是你抱出来的。”刘妈妈更慌张了:“不,不用了,我这心里头闷得慌,老毛病犯了。可别染给了小姐。”
张妈妈遂不再劝。
天色暗了下来,月亮渐渐爬上了树梢,散出莹润的光泽。梨月正在给小姐铺床,一边铺平了被面,一边问赵明宜:“五小姐真的会跟王家定亲吗?”赵明宜正坐在妆台前,云珠在给她通头发。“自然是会的,不然赵家的脸面往哪搁。“她当初好在是明湘让婆子传的,只在下人里传了开来。若是在河间的夫人太太里头传开,她说不准也是要嫁到孟家的。否则议亲也会很艰难。
梨月皱了眉:“王家真是很不错了……您得嫁个什么样的,才能比过五小姐啊。”
她似乎对此很有执念。
赵明宜笑她:“那很难了,王家的家世在河间府,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她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除非还是王家,不然就只能是大哥了。”有谁比得过前世的赵总督呢。
三十岁的封疆大吏,真的很有风采了,她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有他哥哥那样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