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公子们的儒雅是精致,易碎的,瓷器一般华而不实。而那人的儒雅是雕花,是伪饰,是覆在其锋难樱的寒匕之上那张遮敛冷芒的织锦。撕破了画皮,便是步步杀机。
“这个你不能问我,姑娘一定最了解他了。”连翘说不过,立刻扭过脸来朝戚白商求助:“对吧,姑娘!”戚白商无奈,对上紫苏的目光。
她本想敷衍过去,叫二人不再争吵,却见紫苏眼神肃重,像是不从她这儿听得个答案就决不罢休。
她只得开口:“旁人为争名夺利,他与他们是不同。”紫苏目光愈发不赞同:“他若无所求,又何必自囚?”“他有求。”
戚白商轻叹。
他求的是一刀毙命、见血封喉。
为了达到目的,那人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不知又想到什么,戚白商脸色微白了白,轻摇了摇头:“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府吧。”
连翘和紫苏对视了眼,表情都古怪。
可惜戚白商并没有望见,她刚起身。
紫苏问:“长公子近日面色郁郁,姑娘要不要去大理寺看望他?”“嗯?"戚白商停了下,迟疑道,“听说近日宋家时不时召他前去,想是为了太府少卿案施压,我如今便是去见他,也是给兄长添忧,还是算了。”紫苏看向一旁。
走出几步,连翘忽然道:“哎呀,姑娘,我们好久没有去逛集市了,不如今日去逛一逛,提前采买上元节的东西可好?”紫苏硬声硬气:“我同意。”
“?〃
戚白商转身,莫名其妙盯着两人:“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姑娘你这是哪里话,我们当然一一”
连翘刚将戚白商拖出面馆,还未近马车,便被一道戴着兜帽的高大身影拦了下来。
对上兜帽下的那双湖蓝眼眸,戚白商一怔:“巴……”“湿。”
几日未见,巴日斯下颌都多了点胡茬。
少年难能神色肃然,眉宇沉郁,他避开行人耳目,半侧过身去,压低了声:“萨拉,我要回北鄢了,走之前我有话想和你说。”戚白商面色微变。
一一北鄢岁贡使团在京中,尚未完成和谈,如今陛下南巡,归期未定,使团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换言之,巴日斯是准备偷偷潜回北郡。
否则也不必这副打扮出现。
“好。”戚白商假作低头,与他擦肩而过,“半个时辰后,云湾巷三清楼,天字二号房。”
两人很快就各奔西东。
戚白商回到马车内,连翘才小心问道:“姑娘,您真要去见他啊?”“我欠他的。”
戚白商轻声。
生利用之心在前,明知谢清晏设局而不言明在后。戚白商从医多年,施恩者众,却从未对什么人如此亏欠,更何况少年满腔赤诚,不曾对她有过半分虚情假意。
“而且县……“戚白商蹙眉,隔着袖笼,她轻慢按住了母亲留下的那只镯子,“有个猜想,我须得向他求证。”
“?〃
那日戚白商与巴日斯在三清楼中待了将近一个时辰,连紫苏和连翘都被她要求守在楼外,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谈了什么。以至于临回庆国公府前,连翘一路上都表情古怪。在她不知道多少次看向戚白商后。
戚白商终于忍不住,从医典中抬眸:“你想问什么?”“我……”
“若是与巴日斯相关,你就该当今日什么都不曾发生。”戚白商少有地语气凝重,甚至透着些凉意,叫连翘眨了眨眼,委屈地别开脸:“我是担心姑娘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那么久,要是传出去……“传不出去。”
戚白商低了眸,翻看医书:“董其伤守在巴日斯附近,半个时辰够三清楼外被他的暗探遮得水泄不通,一只鸟都会被灭口。”她指尖拨过一页,轻声冷淡:“所以听我的,今日我谁也不曾见,你什么也不知晓。”
连翘有些后怕地点头:“我知道了,姑娘。”戚白商翻着医典,心绪却早已飘远。
验证了她的猜想是意料之中,更叫她心生不安的,是谢清晏竞将董其伤调配到巴日斯身旁,护送他回北鄢。
那人究竞有何目的,设下一整盘局,伏杀的是谁?又要从巴日斯那儿拿到什么?
戚白商正想着。
“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一怔,掀开车帘,望见已经看到了南墙的庆国公府。“紫苏,怎么回事?”
车帘外静了数息。
戚白商正奇怪,就见同在车内的连翘面色一变:“不会还没走吧……“走?“戚白商蹙眉,“谁走,你们瞒了我什么?”见连翘吞吞吐吐有口难言的模样,戚白商微生恼意,她起身,掀开前方车帘。
甫一入眼,便是庆国公府正门外,排得满满当当的车马,大小堆叠的奁箱扎着火红的锦缎花结,一直铺进了庆国公府内。看热闹的人群散聚在国公府正门外的长街上,艳羡纷纷。“不愧是镇国公的聘财,桩桩件件拿出来,能堆满这条街了吧?”“长公主就这么一位独子,自然声势浩大。”“何须长公主府啊,旁人是嫡长子孙,还要靠宗亲荫蔽,镇国公军功累累,可谓一人当府,满门皆贵!莫说别的,你就看庆国公,说是长辈,还不是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亲自出来相迎,哪敢摆什么外舅模样?”纤白指尖勾着的垂帘一颤,跌了回去,将车马外的喜庆遮蔽。戚白商终于明白,今日两人不想让自己回府的古怪源自何处。“我竞忘了,今日是他与婉儿纳征下聘之日。”难怪,两日前便不再听琅园来人传信,原是忙纳征之事去了。也对,离着二月初九已不足一月一一
大婚将至,他该问名纳吉,卜兆祭祖,应是忙坏了。“姑娘……连翘不安又翼翼地轻着声。
戚白商回神,轻摇头,似淡淡笑了,只是唇色有些发白。“从角门入府吧。”
戚白商觉着今日大概是受了风寒,从归府后,便总觉着手脚冰凉。紫苏和连翘时不时欲言又止,来回走动,反而叫她有些头疼,她将人打发了,严词不许她们来打扰,这才昏沉沉睡过去。只是不多一会儿,刚半梦半醒,前院又来了管家,邀她过去家宴。还是“镇国公在,不能失礼"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