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狞笑了声:“还有你,美人儿,等你夫君被我找人弄死,把你卖进青楼里,我一定日日去照顾你的生意!”
原本侧过身的谢清晏眼角微微一抽。
他缓掀起眼,“你说什么。”
“小爷说一一”
魏麟池扭头对上了谢清晏狐脸面具下的眼眸,舌头陡然打了结。……咕咚。”
死寂肃杀的牢房里,他听见自己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犹如巨石落湖。明明看不清面具下那人的神情模样,明明对方此刻毫无动作。但魏麟池只是被那双眼盯着,就觉两股栗栗,小命难保了。今夜若是斗殴前对方就这样看他一眼,他断然不会叫家丁与人生事…这人,这人一一
“走!"回过神,惊白了脸的魏麟池毫不犹豫,当头先往外冲去。那背影急得像是被什么恶鬼撵在身后似的。家丁们不明所以地追了上去。
而谢清晏自被触及逆鳞,一瞬冷脸后,便从始至终一动未动。他只是望着魏麟池落荒而逃的背影。
俨然如一具白骨。
陈茂优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跑没影了的牢房,又扭回头来:“二位义士,我不问你二人身份,也不为难你们。等个一炷香的工夫,自然有人放你们出去。”他一顿,打着呵欠道:“只是我劝二位,今夜之事就尽数忘了。否则,总有祸事上门,是吧?”
陈茂优说罢,还真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此间牢房又寂静下来。
戚白商正走着神,察觉谢清晏半响无声,连气息都压得极低,她不由迟疑地出声:“谢清晏?”
那人身影一震,像是叫她从梦魇中唤醒。
“你怎么了?是今夜动手,牵到旧伤了?“戚白商不解,刚要绕前去看。谢清晏忽回过身,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戚白商懵了。
埋到她颈侧的呼吸不再遏制,她听见他压抑的、犹如兽类的低声喘息。与情欲无关分毫。
那是暴怒之下,近乎凌迟刻骨、自我折磨的压抑。“谢…清晏?"戚白商本想挣脱的动作停住,她下意识抬手,轻轻安抚地顺过他背脊,“你怎么了?”
…没事。”
谢清晏抱着怀中人,唯有切实的触及,能教他确定他没有失去。这个在戚白商看来有些莫名的拥抱,一直持续到一炷香后。果真如陈茂优所言,狱卒将二人放了出去。只是京兆府狱外,雄壮威武的石狮子前,两辆大理寺官署马车交头相对。戚世隐正满面怒容:“……今夜之事,下官定会谏请陛下处置!”陈茂优困得眼神惺忪:“戚大人何必威胁我一把老骨头呢,我能做什么?我也不愿如此,可谁叫人家的舅爷爷是宋太师不是?”戚世隐气得脸都发白。
他正欲直言,扭头工夫,望见了与谢清晏一同下了踏跺的女子身影。“白商?“戚世隐面色一变,“你怎么在这一一”顿了两息,戚世隐就反应过来:“今夜之事,原来是将你牵涉其中了?”想通了这打瞌睡来枕头的"巧合"的根由,戚世隐的脸色更是涨红了,他切齿地看向陈茂优:“如此良机。”
陈茂优正停了哈欠,惊疑二人相识,目光不由地落向了那张狐脸。与他一同,戚世隐的视线也兜过去:“这位莫不是……戚白商不知谢清晏是否不想让宋家知晓自己涉身其中,也不便为他决断,便望向了谢清晏。
只见那人覆着面具,掀抬起眼。
仍是未曾露脸,隐约能窥见的,只有那双漆黑幽深如渊海的眸子,面具后折线流畅凌厉的下颌,以及缓如清泉流淌的温润声线。“陈大人。”
“‖‖″
听着那叫人如沐春风、和在牢狱中低哑沉声截然不同的声线,陈茂优的身形震颤,面色更是陡然剧变。
这下他一点都不困了,前所未有地清明,嗫嚅着嘴唇,不确定地看向面具:“下官眼拙,莫,莫不是谢公当面……”谢清晏抬手,轻抚上陈茂优的肩,温柔拍了拍。“大理寺承清正之名,监察百官,若陛下知晓,连您都改弦易辙,不知有多伤心?”
对方虽未承认,但陈茂优已是脸色灰败,两股颤颤地低下头去:“下、下官今夜失察,不如这就将那两人再抓回一一”“岂敢劳烦?”
谢清晏冷白清修的指骨徐徐一压,就将欲转身的陈茂优扣在原地。像巨石压顶,陈茂优满头汗水,被压得弓下腰去。“劳陈大人今夜跑这一趟,我已是于心不忍了。陈大人请回吧。”谢清晏慢慢松开了手。
陈茂优如蒙大赦,作足了礼便颤声应:“是,是,下官这就回府。”见那道身影连跌带踉跄地往马车里走。
谢清晏轻声追了句:“若今日之事,再有第二次……“绝不可能!"陈茂优斩钉截铁。
月下。
狐脸面具落着清冷月白,长眸轻弯,狐脸上勾着鬼魅似的笑容,面具后声线雅润温柔:“那便恭送陈大人。”
马车逃命似的没了影儿。
戚白商心有不甘:“今夜这样好的机会,便叫他们逃脱了,当真恼人。”戚世隐皱眉道:“是我之过,待复朝之后,我定要上书此事一一”“不必。”
谢清晏回过身,眼神略沉地扫过兄妹二人相距无间的亲密,“明日,便有分晓。”
“?〃
夜半三更。
上京西市,招月楼。
魏麟池今夜就住在这座有上京销魂窟之名的招月楼的雅阁内,因着恼火,打哭了不知送进来的几个女子。
最后嫌烦,将人全轰了出去,自己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只是喝多了酒,难免起夜,他正腰酸背疼地从榻上起身,还未合拢外衣,冷不丁,一阵寒风簌簌过身。
魏麟池冻得一哆嗦,气急败坏:“什么销魂窟,连窗都不知道给小爷关!是不是想死一一”
话声戛然而止。
只因他回身,眸子栗然所望之处,有人临窗侧坐,革带束腰,长靴侧踏,玄袍劲装护甲垂坠,在月下反起雪白的冷光。而那人脸上,扣着一张笑盈盈的狐脸面具。“你……你
骇然之下,魏麟池失声跌坐在地,声音嘶哑磨砺:“你想,想干…”那道身影跃下,落地无声。
长袍垂坠,尾甲轻叩,谢清晏低撩起手腕,束紧箭袖。护甲半遮下,指骨根根分明,凌冽如剑锋。“你不是要弄死我么?”
谢清晏停身,踩着魏麟池吓得濡湿的亵裤,慢慢折下腰。他单手扣住那人头颅,俯身含笑,戾如鬼魅。“我来……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