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非要嫁,不如先全了欠我的新婚之礼吧。]望着这一身堪比嫁衣的红,戚白商心绪意乱。这一劫,莫不是还没逃过吗?
戚白商刚想着,就听见嬷嬷回身作礼:“公子来了。”铜镜前的女子一惊,抬眸。
连门扉开合声都不曾听闻,镜中,穿过珠帘,她身后不知何时走进来一道衣袍如雪、玉簪银冠的青年。
戚白商有些不安地回过身,只是当着旁人面,她又不好开口。只能望着谢清晏踏着薄靴,衣袍猎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嬷嬷止不住夸着:“姑娘已梳洗穿戴好,您瞧,这一身合适得紧,老身也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顾盼倾城的美人了。”谢清晏的眼神在戚白商身上停了许久。
直到嬷嬷疑惑地再唤了声"公子",那人方才醒过神。嬷嬷正迟疑:“只是公子,这等喜庆日子里,您怎好穿白呢?”谢清晏薄唇微动,却没解释什么,他侧了侧眸:“董嬷嬷先出去吧。”“是,公子。”
等到嬷嬷出了房间,戚白商终于启唇:“谢公不准备放我回去,是么?”“夭夭若早有这个觉悟,昨夜何必受颠簸之苦?”谢清晏上前,温声如玉,画皮披得是如沐春风。而戚白商此时才注意,他今日并非全然冠发,只是以银冠束起,垂了马尾在后。在他耳鬓之上还藏了束起碎发的一根翠白抹额,冠带作发带,混入长垂的青丝间,尾缀着竹枝形的玉饰。
若非知他已二十三,不,今日该是二十四了。那便是说未加冠的少年郎,对着这张清绝如玉的峻颜,兴许也有人会信。戚白商面色微微古怪:“你今日…是有什么事吗?”“我能有何事。“谢清晏漫不经心问。
“那为何,作这般模样。”
谢清晏眸色微滞,停了一两息,他才无事人似的轻抬指骨,从旁边木架托盘上拿起织金缀珠的覆面红云纱。
那人微微俯身,折腰,就着戚白商躲避的姿势,依旧给她系上了。“与你成洞房之礼,算么?”
戚白商”
心里悄然翻了个白眼给他,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虽不知他究竞意欲何为,但至少,洞房之礼是解衣,不会像她这般,身上衣物饰品越穿越多,显是要出门去。
戚白商正想着,谢清晏为她戴好面纱,垂手便握住了她手腕,牵她向外。“谢清晏,你放开我。”
戚白商刚要挣扎,便听走在前那人不回头地道:“我助你查湛云楼幕后之事,也可以帮你找到给你母亲下毒的主谋。”““戚白商蓦地一停,蹙眉问,“你想要我做什么。”话间,二人到了外屋。
谢清晏单手覆上门扉,回眸瞥她,跟着慢慢落到他握着她的手上:“譬如,先听我的。”
门扉推开,不巧,门外一个声音将对视的两人视线同时拉了过去。“啧啧,大早上的,有碍观瞻啊。“云侵月伸着懒腰,似乎刚从东侧厢房里出来,好整以暇地抱着胸靠在廊柱下,看着两人。戚白商面色微慌,立刻就要从谢清晏手中抽回手腕。然而那人却像早有意料,反而将她手腕在掌心握得更紧。他低垂下眉目来淡淡睨她:“不想查了?”“你……卑鄙无耻。”
不敢叫云侵月听见,戚白商轻声咬牙:“你就不怕他告诉婉儿吗?”“婉儿喜欢他,而我有你,这不是很公平么。”“‖″
听到前半句,戚白商的脸色顿时白了。
思绪纷乱的戚白商像只惊丢了魂儿的木偶,任由谢清晏牵着出了屋。没被搭理的云侵月扫过从他面前大大方方走出去的谢清晏,刚要撇嘴,忽地目光一顿一一就顿在那人长垂的乌黑马尾,还有其间隐约反射起日光的竹枝玉饰,正随着抹额冠带摇曳。
云侵月:…谢琰之,你今日莫不是要去哪家花楼竞选花魁吗?”谢清晏目不斜视地过去,唯独出院前,他抬手召来不知藏在哪个角落的董其伤,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在那两人远去不见的背影作背景下,董其伤走进院里,面无表情地停在云侵月面前一一
“公子说了,云三昔年千金买醉的那些江南花魁,不若便趁上元节前,一同召集起来,请入京吧。”
云侵月…”
谢琰之。
你这个狗!!
琅园马车驶向上京西市时,天公不作美,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戚白商垂首望着搁在膝上的狐裘,有些怔然。不知是记忆的错乱,还是梦境的纷杂,面前这件红锦白狐氅衣,竟与她今晨梦见的、那个大年初一时穿的那件,相差无几。就连尾摆绣着的锦簇团花纹,看着都与记忆里差不多。“喜欢么。“车里忽响起个清疏嗓声,那人似问得漫不经心,又起得极低,在燃着的沉香间透出几分缱绻深情似的。
戚白商回神,指尖下意识拢紧了狐裘,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谢公之前在琅园中所说,是诳骗我么。”
谢清晏瞥回视线:“我向你应允之事,何事没有做到过?”听他这样说,戚白商竞便心口一定,这点安定来得不该,她却顾不得细究了:“一夜之间,谢公便改主意了?”
“谁说我改主意了。”
谢清晏起手,斟茶,一盏递与戚白商身侧的桌案上,又自斟了一盏。雪白袍袖暗纹迤逦,拂动间如碎琼堆玉。
他指骨搭着杯盏边沿,轻呷了一口茶:“你与巴日斯的婚事,不可能成。”戚白商没什么神色反应。
而那人恰在这一刻掀眸,也瞥过她的淡然:“你本也不想成,不是么。”““戚白商面色微动,挪开了眼,“我不明白谢公何意。”“你选他来逃离我,不过是欺他比我更好骗、北鄢离上京足够远罢了。”谢清晏淡声,像是讲着他信手拈来的故事,却将戚白商的念头拆解得如观人心之鬼魅。
“和亲不是一日可成之事,两国要定文书更是往来须久,你想在这其中差档时日里,借巴日斯之势,查明北鄢商团与朝中勾结,顺藤摸瓜,找出投毒主谋。”
戚白商听得额头都要起汗,忍着面不改色:“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作赌。”
“不错,是赌,你就在赌和亲之前能够查定此案,之后是用岐黄之术假死脱身还是旁的什么,你都再无后患之忧了。这不是赌,还是什么?”谢清晏他是什么山野妖孽化形作人么!
为了掩饰心虚,也为了有个转圜余地,戚白商抬手去拿她这一侧的茶盏。“嘶。”
在这大雪寒冬里,格外滚烫的水温透过了釉光润薄的瓷胚,叫她本能缩回了手,攥起指尖。
谢清晏皱眉,放下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