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
莫非,他心情沉戾,就是因为这个?
而另一边,云侵月被戚婉儿陵了一眼,毫无自觉地压着声:“别叫破她身份,旁边还粘着个胡人呢,对她声名不好。”戚婉儿了然,微蹙眉,扫过身畔。
他们这处亭子,本便是皇亲国戚的御用之地,观赏马球赛时视野最好,也最惹眼。
今日谢清晏亲至,还传出了他将下场的风声,更是叫整座马球场内的女眷们挪不开眼地望着这儿了。
戚婉儿只得朝戚白商轻颔首。
左右是躲不过了。
戚白商心里轻叹,提起裙与狐裘下摆,正欲落座到最外的那张软垫上。便听巴日斯语气古怪地问:“萨拉,你的朋友,是大胤定北侯?”戚白商神色一滞。
她低眸望向就在几步外肩背瘦削清挺,岿然跪坐的谢清晏。那人像是入耳未闻,清隽侧颜间半点波澜不起。
她迟疑地回过头。
“巴日斯,你认识他么?”
巴日斯神情从未有过地复杂,他皱着眉,又攥了攥拳。他低头说了句什么,是北鄢语。
戚白商没听清,轻问:“你说什一一”
“他说,我杀了他很多朋友。”
谢清晏放下杯盏,修长如玉的指骨轻抵着杯沿,声线温润作答。戚白商望着谢清晏的手,一时有些恍惚。兴许是这只手比她见过的都要漂亮,尤其在晴日扶光下,沁着如竹如玉的清透。美得不像是一只握剑悬弓的手。
时日一久,竞教她忘了一一
谢清晏那威震北疆的杀神之名,是拿胡人的血喂出来的。“巴日斯,”戚白商走回到胡人身前,斟酌着轻声开口,“你若不想入席,我们便先离开此地。”
身后。
谢清晏垂眸未语,仍是一副温其如玉的君子模样,唯有狐裘下,他垂搁在盏旁的手缓缓蜷握,冷白修长的筋脉自指背上根根绽起。“总是,要见的。"巴日斯沉吐气,蓝眼睛眨了眨,重新望定在戚白商身上,“萨拉,我陪你。”
戚白商迟疑转回。
如此一来,断不可能让巴日斯坐在谢清晏身畔的那张软垫上了。不然,只怕马球看不成,亭下还随时要起血光之灾。戚白商阖了阖眼,认命地走到谢清晏身旁的软垫后,跪坐下来。狐裘垂委,藏青与雪白交织。
她没去看谢清晏,而是望向另一旁,朝巴日斯轻声:“坐吧。”巴日斯将软垫拖得离戚白商近了些,然后一顿,狐疑看向身侧。一一从始至终未曾看他的谢清晏,似乎在刚刚他拖动软垫的刹那,睇来一眼?
不得求证的巴日斯拧着眉坐下去。
随着最后一人入席,旁边随侍的仆役纷纷上前,跪到五人面前的长案后,将食盒里备着的点心果脯之类的吃食纷纷摆列案上。戚白商一边小声与巴日斯交谈着,一边偶尔分神,瞥向谢清晏的另一旁。看了一会儿,戚白商就心绪复杂了。
方才云侵月拉婉儿那一下,竞真不是她多想,二人此刻虽没什么逾矩之举,可她对婉儿的细节神色再熟悉不过--若非对云侵月毫无防备、甚至亲近过人,婉儿绝不会若今时这般,比在府中都不知放松上多少。谢清晏彼时在兆南所虑,他二人,竟是真的?可婉儿已经赐婚给了谢清晏这尊杀神,若再与云侵月有什么,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婉儿她万万难以承受……
戚白商正忧思着。
“萨拉?“身畔,巴日斯唤她。
“嗯?"戚白商醒神,偏首,“怎么?”
见她回眸,长睫嫣然如蝶,忽闪了下就叫巴日斯心口满涨。他赧然笑起来:“没、没事。”
戚白商正疑惑,就听耳后一声冷极了的低哂。如寒风掠境,吴钩刮骨。
“?“戚白商转回。
事实上,不知戚白商关注戚婉儿,戚婉儿也在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和那个少年胡人。
眼见谢清晏一笑,戚婉儿顿时脸色微变。
她四下一扫,将视线定在面前盛着果脯的兰釉缠枝纹瓷盘上。戚婉儿眼睛一亮,连忙拿起玉箸挑起了块,示意戚白商:“阿姐…姑娘,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戚白商微微倾身,望见了被谢清晏身影遮住的戚婉儿。一一婉儿正挑着块咬了口的梅子干,酸得荔枝眼都眯起来,还巴巴望着她。戚白商眼眸里漾起笑。
婉儿喜甜,可惜宋氏管得严,并不许她嗜吃。等等。
戚白商望了望戚婉儿手中的蜜饯,跟着视线向上掠抬,停在谢清晏清隽如玉的侧颜上。
她似乎记得,之前在安家挽风苑的重阳宴上,她戴着帷帽扮作婉儿时,他说过什么……
[谢家之礼,夫君先用。]
许是戚白商盯得有些久,谢清晏垂低的长睫终还是掀起。他侧首低望,对上了她的眉眼:“想吃么。”戚白商:“?”
吃什么?
“等着。”
不等戚白商问,便见谢清晏抬起垂在身前的手掌,握住玉箸,从侧旁的瓷盘里轻衔起一块蜜饯。
戚白商反应过来,有些赧然:“谢……”
谢字未尽。
就见那双收回的玉箸如行云流水,将蜜饯送到谢清晏唇前。他停顿了下,眉心不明显地轻皱。
戚白商:“?”
他不是挑给她的吗?
另一边,云侵月噗嗤了声,忙在被波及前埋过脸,压着声笑。戚婉儿不解望他。
云侵月轻靠身:“谢琰之最不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