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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2 / 2)

“她肯见你?“安惟演皱眉问。

“安贵妃如今失了安家这棵大树荫蔽,圣意又如颈上利斧、悬而未决,怕是再细的稻草,她也会死死攥住。”

戚白商审度问:“外王父不想我去见她?”安惟演摇头叹息:“你不必试我,安萱也没有对你母亲下手的胆量。”“………人是会变的。”

戚白商缓缓转身,声清而冷。

“就像我母亲从未料到,将她弃如敝履的,会是曾经最疼爱她的父亲。”安惟演脸上剧烈地一抖,忍不住回头。

他张了张口,嗓子却像灌了铅,哑得说不出话。重新戴上斗篷帽子的女子背影翩然,如凌霜踏雪,不曾有丝毫的迟疑与停留。

她不曾回头。

就像十五年前那个含泪决然离开安家的他最疼爱的女儿的背影一一“来日,无论太傅是问斩还是流放,我会代我母亲,送你最后一程。”牢门重新关上,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安惟演神容枯槁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窗外寥落的秋色。冬雪依稀要来了。

他叹了声,腰背慢慢佝偻下去。

只是在低到最后一瞬,他忽地身形一震,惊骇得睁大了眼,起身便神容狰狞地扑向牢门。

“不能去一一”

“夭夭、你绝不能入宫啊!!”

十月初九。

天寒,黑云压城,风啸如鼓。

琅园海河楼的二楼内,门窗皆闭,灯火晦暗,唯有珠帘外的玉璧前点起了莹莹火烛宫灯。

微弱的烛火投过珠帘,映在最里面床榻前拢束起的幔帐上。倏地。

一只筋骨分明、冷白修长的手猛地攥住了幔帐。青筋从他屈折的指背间绽起,覆着薄薄汗意,直没入榻里那人白色中衣袖下。昨夜伤痛难忍,谢清晏捱到了晨光初泻时,才昏沉沉地睡过去。不意外地,他又落入那个梦魇里。

只是这一次与从前不同。

梦里的最初,他像是回到了幼时那座宅院中,他喜欢骑在父亲背上,一边说着驾,一边拍着父亲的肩,叫他在院子里驮着他跑。母亲就坐在一旁的亭子下,时而垂眸拾掇那些晒作香料的干花,时而抬眼,含笑又温柔地唤他父亲慢些,别摔着他。谢清晏听见父亲唤他“琅儿",笑声爽朗又爱重。他低头,想去看清驮着他的父亲的模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都没有抬过头,那张面容藏在春日柔和的光里,模糊又陌生。

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覆过他眉眼。

′母亲?’

梦中的谢清晏欢喜地拨开,转过身。

却见温柔含笑的母亲的脸,像是正在被炽烈的火烧灼、融化一一血肉混着涕泪向下淌。

从血肉间露出森白的骨与焦黑的眼眶,仿佛属于母亲、又像重叠上另一个人,面前如恶鬼般的白骨掐着他的脖颈,用力到狰狞又战栗一一是你……是你!’

最该死的人是你……!'

要不是你,我的父兄满门都不会死,要不是你,我的儿子也不会死一一'最该死的人是你!!'

那道声音被无数声音重叠上,模糊,放大,逐渐漫过整个天际,如同那场大火一样。

只是更滚烫的,不知是血肉还是眼泪,从要将他掐死的白骨的“脸”上淌落下来,灼得他心口栗然欲碎似的疼,烫。

掐着他的恶鬼又哭了起来。

′琅儿,随母亲一起走吧,好不好?……莫留在这世间受苦了……他们会撕碎了你,一口口将你吞下去的……

别怕,再忍忍,琅儿,很快就不烫了……

“外王父和兄长都在等我们呢……

一一不。

“不要。”

幔帐之下,墨发如瀑的谢清晏猛地睁开了眼,坐起身来。他漆黑瞳孔幽暗、冰冷又戾然。

眼前还有些昏红,像是梦里的那场火未曾烧完。十五年前的昨日,十月初八,行宫大火,上京事变,裴家一朝获罪满门抄斩。

如今郎朗乾坤间,裴氏满门忠烈只余他一个未亡之人。他不会走。

在豺狼虎豹扑上来前,那便由他先撕碎他们。送他们下葬之日,他自会去九泉之下,给裴家满门谢罪。

谢清晏攥着薄衾的指骨栗然,又徐徐松开。他正欲掀被下榻。

一道身影忽匆忙入内:“公子!出事了!”董其伤在榻前骤然停住,即便屋内烛火幽微,他也看得分明一一谢清晏侧身朝外,身前雪白的中衣,竞叫鲜红的血染得如火般盛放绝艳。“公子,你…!"董其伤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剧变。谢清晏因失血而色微白的唇淡淡抿着,眉尾薄锐,像一柄敛垂在鞘中的剑。他清疏侧眸:“何事。”

董其伤迟疑了下:“是戚家大姑娘。”

拉上外衣的指骨像是不经意地颤了下,谢清晏幽黑眼眸凝停几息,长睫垂遮过去。

“她的事,我不想再听。”

董其伤犹豫了下,应声点头,就退到一旁。而此刻,原本等在门外的云侵月忍无可忍,拍开房门便冲了进来。“你个木头!”

云侵月过来就怒指董其伤。

“他说不听你就不说了?你这么听话,等明个儿他要拿自己给戚白商殉葬你拉得住么?!”

榻前,谢清晏蓦地一停。

他抬眸冷陵向云侵月:“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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