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入宫
大理寺狱。
两名值守狱卒正靠在墙根唠着。
“……当朝太傅,那可是官居一品,打从当差起我还是头一回亲眼见这么大的官儿。”
“有什么用?进了这儿,想出去就难喽!安家案子闹得各地民怨四起,如今审得板上钉钉,只等着陛下发落了!”
“安家树大根深,怎会折戚家手里了?”
“自然不只是戚家,还有宋家和二皇子撑腰呢!”“可宋安两家斗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分晓啊。”“喊,如今二皇子身边那可是多了位三十万镇北军统帅,镇国公谢清晏的!他与戚家嫡女成亲在即,那就是选了二皇子,朝中大臣有几个脖子比他手中刀硬?今时局势能和从前一样吗?”
“原来如此,还是老兄高见.……”
“你们两个!当差工夫,瞎聊什么呢!”
一声呼呵从阴暗廊道的另一头传来。
随着脚步声,大理狱丞从廊道转角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李大人。”
“卑职见过李大人。”
两名当差狱卒慌忙低头弯腰,朝他们的顶头上司见礼。只是地上影子中,跟在大理狱丞身后,还有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两名狱卒悄然抬头,好奇地去瞄。
只见来人一身雪白刺绣斗篷,斗篷帽子垂遮下来,全然盖住了相貌。但从身量来看,似是名官家女子。
“看什么看!不想要眼睛了?”
大理狱丞一声怒斥,跟着便扭头,朝斗篷女子谄笑道:“戚姑娘,您随我往这边来。这地儿腌膳得很,您小心些,莫脏了衣裳。”待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大理寺狱最里面的巷道走进去后。当差狱卒抬头,两人对视了眼。
其中一个迟疑:“这没有提前批令,怎突然来探望的人了?戚?不会是…”“嘘!就当没看见!"另一个忙阻止,指了指头顶,“莫说大理寺正如今是圣上红人,单戚家结亲那位…那可不是我们能告状的。”“也是。”
开口那个摸了摸发凉的脖子,艳羡地望向早没了人影的巷道:“戚家可真是好运道,嫡女寻了个好夫婿,满门跟着平步青云…”巷道最深处。
大理狱丞打开了最里面那间牢房的锁,就转身,自觉一揖:“我到外面候着。”
“劳烦大人了。"斗篷下女子轻声道。
“不敢不敢。”
大理狱丞一边赔着笑,一边转身离开了。
牢房内。
安惟演原本对着那巴掌大的一隙天窗静坐,听见身后动静时,他才不紧不慢地转回身。
分辨出藏在斗篷下的是名女子的身量,他略皱起眉。安萱这会不知躲在宫里何处求神拜佛,没那个胆量在此时来大理寺狱看他,其余家眷又都正被拘禁府中。
那还有什么女子会……
安惟演花白的胡子猛地一颤,晃了下才从地上起身:“夭夭?”那道身影停滞。
须臾后,戚白商回身抬手,掬下了斗篷帷帽,露出了绝艳又不着粉黛的面容,她无波无澜地望向牢房中的老者。
“……
安惟演望着她的眼神复杂,痛惜又怀缅,“天夭长大了,和你母亲越来越像了。”
“是么,”戚白商缓着声,“可惜母亲临终前那几年病容枯槁,我看不出。而她去得早,也没来得及见我长大成人的模样。”安惟演原本布衣囹圄也自持的神情,在这句话后终于变了。他嘴唇微抖着:“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即便到今日,外王父也不肯认一句错,是么?“戚白商淡声轻慢,“也好,我本也不想替母亲原谅什么人。”
安惟演有些痛心地看向她:“你就这么恨外王父?这么恨安家?为了你的这点恨意,不惜性命,也要叫整个安家的前途基业为你母亲陪葬?”戚白商低眸笑了,眼神薄凉,语声嘲弄:“这等天大的污名,我如何担得起?”
她走上前:“安萱与安仲德,利用前朝后宫职权勾连之便,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残害多少忠良?外王父您的门生们结党营私,多年来不知谋划了多少肪脏事,如今连蕲州等地受灾百姓救命的赈灾银粮都要夺走,还要反污他们不满朝廷、妄生暴乱,借由镇压、草菅人命……”戚白商停在安惟演面前,声轻而言重:“桩桩件件,皆是滔天罪过。外王父却想归咎于我的这点恨意?”
“仲德与安萱确有错处,“安惟演叹声,“可是夭夭,你还小,不懂何为和光同尘,在这朝堂中想要立足,又岂能自清?”“不,你不是想立足,你想名利权柄皆在手,想三皇子登上储君之位,想来日安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十五年前裴家灭门,我不信你们当真问心无愧么!”
戚白商不为所动。
“安家有今日,皆是你们贪念作祟,莫怨世道与旁人。”安惟演花白胡子动了动,眼神复杂地望着戚白商,最终没有再辩驳什么。他只摇了摇头,坐回去:“既如此,你还来见我做什么?”“我要知道,"戚白商轻攥紧指尖,“当年,我母亲被驱离安家,只是因为裴氏皇后与大皇子之死、安家不想犯圣怒吗?”“不然呢?”
安惟演拧眉回首,“彼时龙颜大怒,我要她离开上京,何尝不是为了她?”戚白商紧盯着安惟演的眼:“难道不是安家利用我母亲,栽赃裴皇后,又想灭囗?″
“_‖″
安惟演眼神又惊又怒,胡子颤得厉害,脸色也涨红了。这般怒指着戚白商语塞数息,他才勉强嗓音嘶哑地开口:“我安惟演、便是要争权夺名,也断不会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去作赌!”“当日你母亲作证之事,我阻拦都不及!怎会证她去做--即便你不信我,难道连你自己母亲也不信?!”
许是气极,肺火过旺,安惟演说罢就抚胸剧烈地咳嗽起来。戚白商指尖微动。
但她到底没做什么,只在旁望着,等安惟演自行平息下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安惟演像被彻底抽走了气力,慢慢靠在了牢房墙壁前。
“安家,是否与胡商有勾结?”
“胡商?”
安惟演原本要跌阖下去的眼又抬起,不明显的厌恶掠过他神情间,“安家世代清流名士,怎会与胡人有关系?”
果真不是。
戚白商眼神微动。
之前她便有所怀疑,若安家当真与胡人勾结,那从中渔利必不是小数,安萱与安仲德又何须为了财帛行卖官鬻爵之险事。且安惟演之前安家便有祖训,令族中子弟不得与商贾通婚,显是对行商之事嗤之以鼻……
如此说来,母亲那毒的来处一-湛云楼背后的主人,当真与安家无干了?戚白商只觉眼前一时迷局似海,她身在其中,不知手中仅有的那根漂浮的线究竟通向何处。
可即便前方未知之地是万丈悬崖,她亦要查个清楚。母亲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虑定后,戚白商压下情绪,淡然抬眸,带着最后一丝试探开口:“明日是十月初八,也是裴氏皇后忌日,陛下与大臣们皆辍朝五日。”安惟演眉毛抖了抖,没有说话,沉着浑浊的眼目望她。“待初九,舍妹戚婉儿将入宫探望姨母,我亦会与之同行一一去见安贵妃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