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惊问:“那如今的启云殿?”
“自是火灾后重新建起,只是即便重建,陛下也再不许人踏足了。”“若他二人在殿内秽乱宫闱被发现……”
谢明眼神一颤,“那父皇想起当年之事,必是勃然大怒,不会给戚世隐任何言表机会。甚至,可能牵连戚家满门?”“不错。”
安仲德藏在翳影里,慢慢笑了起来,“谁让戚家偏要做二皇子的刀呢?出了这样天大的丑事,连戚婉儿与谢清晏的姻亲也绝保不住!”谢明慢慢伏身,抱拳:“舅父高计,叫宋家两臂尽断,明儿折服。”“舅父也是为了你啊,"安仲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这把火,必须烧得耀眼,叫朝中百官看看,与我安家作对是何下场,懂吗?”“一一是,舅父。”
谢明叩首下去。
行宫主殿,难得一场高官亲眷皆在的盛大宫宴。当今圣上谢策自然是最至高的首位,宋氏皇后与安氏贵妃陪列两侧。二皇子在官员席中,正执学生礼,细致谨慎,时不时对着官员们问政谢拜一一端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未来皇帝的楷模典范。三皇子性子与二皇子正相反,平日里洒脱不羁,这类场合不见他出席,也算常事,没人见怪。
皇座之下,离着最近的,便是长公主与其独子谢清晏的位置。而今夜,还有两位在临席被长公主赐了座一一正是此刻笑得合不拢嘴的宋氏,与戚家嫡女戚婉儿。两席对面,征阳公主正气愤又幽怨地盯着此处。长公主望了眼宴席中间,离着谢清晏远远的舞姬,以及对面征阳如芒在刺的表情。
她轻摇了摇头。
“三年前征阳年少,做了那等凶恶事,实属失仪,你往后要看护着婉儿。可不能让她伤了去。”
谢清晏如玉山清拔,跪坐在侧,闻言垂着漆眸,不波不澜地应声:“看顾戚家,是我分内之事,母亲放心。”
长公主点了点头。
宋氏在旁,闻言有些忌惮迟疑地问道:“敢问殿下,何事?”长公主意外:“你未曾听闻?那不说也罢,都是些旧事……“是征阳少时无知作恶,“谢清晏接过话声,淡声道,“因我及冠那年,宴饮后轻薄了一位舞姬,惹得她不快,将人左手涂蜜、锁入毒蚁笼中,虫噬三日,道得舞姬咬舌自尽。”
宋氏长吸了口气,一时僵在那儿,竟不知要做何反应。长公主却是蹙眉陵了谢清晏一眼:“旁人摘自己尚不够,你怎么反倒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不过是酒醉晕眩,执手一望,也叫轻薄?”谢清晏垂眸:“若是我未来夫人介意,自是轻薄。我认罚便是。”“?”
长公主下意识看向了戚婉儿。
却见戚婉儿正望着高官亲眷席内,似是未曾属意。而谢清晏说此番话时,也是眼都未抬,眸子虚垂,像是并不对在场人言。长公主心里一时古怪。
“婉儿,“宋氏却最先反应,笑着拉了戚婉儿一把,“谢公与你说话呢。”戚婉儿仓促回神,歉然作礼:“抱歉,一时失神,请殿下与谢公恕罪。”“自家人,无须客气。”
长公主见宋氏殷切望来,只得对谢清晏开口:“你向来临危岿然,未有孟浪,那时为何攥着个舞姬左手不放?徒害了人家。”说着,长公主给他使了个眼色。
自然是叫谢清晏当下解释给戚婉儿听,也好有个台阶下。谢清晏拈起杯盏:“因我总梦一个仙子,左手拇指根处,有一颗血色小痣。”
戚婉儿一愣,抬眸望来。
谢清晏却正漆眸瞥着她,似笑而眸色浅淡薄凉:“那舞姬手上也有,我醉后恍惚,一时看错了位置。”
这解释叫长公主与宋氏都一哽。
还不如不说。
尴尬静默间,长公主轻动眼帘:“说到仙子,我听闻,聪儿喜欢上了一位医仙,竞恰巧是戚家长女?”
席中一寂。
另外三人眼神不约而同地变了。
长公主并未察觉:“若聪儿喜欢,戚家也有意,那不妨亲上加亲。虽是庶出,但戚家名门,与婉儿又是姐妹,可作良娣一一”“母亲。”
谢清晏少有地清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声,手中金盏沉落:“不妥。”“是,是不妥。”
急得脸色陡变的宋氏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谢清晏。长公主却更意外,她眉心轻蹙,打量向谢清晏:“何处不妥?”谢清晏长睫低压:“我与戚家是圣上赐婚,婚娶之日未定,不可越过。“你何时在意这个了?“长公主一顿,“不过也是,这婚娶日子,怎地钦天监择了一月,都未曾定下?”
说着,长公主抬手,叫身边侍女从官员席中召来了钦天监监正沈尽夏。沈尽夏愁眉苦脸地过来了。
长公主闲语两句,便直问道:“两府结亲之日,可有选定?”“这个…”
沈尽夏弓着腰,悄然抬头,看向了谢清晏。那人胜瑶林琼树,侧颜清隽,此刻渊懿端方地拈起杯盏,眉眼间叫满殿烛火映如青山落拓,岿然未动。
沈尽夏立刻知趣地跪下去,苦道:“长公主殿下恕罪,今岁,并无吉日。“″
长公主刚要开口。
余光里,董其伤忽穿众人间,快步停到谢清晏身侧,俯身附耳,低言了句。宋氏与戚婉儿就在临席。
若有似无间,两人听见了句“戚白商”,皆是神色微变。一语毕。
“一一啪嗒。”
谢清晏手中金盏从他指骨间直坠而下,跌落在地。清酒倒出,漫洒过他衣袍。
长公主一惊:“晏儿?发生何事了?”
正此时。
一名太监急声从殿外跑入:“陛下!启云殿一一启云殿又失火了!”“‖‖‖″
满殿皆惊,一刹死寂。
而这片死寂之中,侧席为首,谢清晏竞是蓦然起身,不待皇命便离席直奔向殿外。
他身后。
长公主面色惊惶骤变:“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