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兄长外伤实在有些重,近些日子都无法行走。山中路难行,短时间内,又不易搬挪有折疡之伤的病人。”
戚白商轻叹,手中碾药轮的速度都慢了些。“何况,如今蕲州乃至兆南,怕是四处都在查兄长下落。即便能带他离开,归京路上,也必是杀机重重。”
许忍冬回过神:“姑娘不必忧心,可以在村中多留几日。待戚大人醒来后,再做打算。”
戚白商柳眉轻蹙:“只能这样了。”
她转向许忍冬,“接下来叨扰几日,还是要谢过你。”许忍冬正色摇头:“归根结底,戚大人本便是为我蕲州案才卷入此间,如今更是与我祖父被薛宏忠等奸人所害、冤死狱中的案子,而受杀身之祸,我当象不能置身其外。”
“你也要查明你祖父之案,是吗?"戚白商道,“哪怕去京中作证,就要面对安家这等庞然大物,如眦蟀撼树?″
少年还有几分青涩的面庞上,露出发狠的坚毅:“九死不悔。”“好。”
戚白商感同身受般,低下眸去,捏紧了碾药铜轮一一“安家之谋必败、无辜者枉死之案必翻,如此方能昭仁理、正人心。”“我与兄长,亦是九死不悔。”
为了处置戚世隐身上的伤与病,戚白商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一日一夜,总算将他的高热退了,连带着外伤内淤也镇定下来。翌日傍晚时分。
趁着煮药暇隙,戚白商不知何时,靠在院内西角那座暂充作药房厨房的小耳房中的梁柱旁,睡了过去。
直到手中给药炉扇风的扇子掉落地面,戚白商一惊,睁眼。便看到少年的手伸到她裙边。
他手腕下是落地的扇子。
“嗯?"戚白商太累了,困意朦胧地轻出了声。“″
对上她眼眸,跳开的少年惊慌得像个受惊的鸟儿,“我我我不是要做什么一一我是想接住扇子!没接住!!”
眼见少年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戚白商不由莞尔:“我没说你不是。”
她捡起扇子,从靠着的梁柱旁直起身。
检查过药炉里的药况,戚白商才放下蒲扇,侧身瞥了眼不太挡得尽院里风月的窗牖。
“天黑得越来越快了。”
戚白商起身,走到许忍冬身旁,去看他放下的背篓中的东西。许忍冬回过神,忙将背篓提起,同时把里面的一张白净宣纸小心翼翼抽出来:“我照着你画给我的药草模样,摘了许多,你看,是不是你要的。”戚白商低头拿起一颗药草,是她要的八棱麻,连根处的土都摘得干净,露出细白的根系来。
她不由地眼角轻弯下去:“你若有意,等此间事了,随我到医馆做个学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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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蓦地抬头,眼眸灼灼地亮,亮得过烛火星光。他虽不知顾忌什么而未答,可那答案,又早已经写在少年人的眼睛里了。“没关系,你可以回京之后再作考虑。”
戚白商说着,将药草倾倒在扫干净的地面上。“这些我来处置,你今日一日在山中,应累坏了,早些去休息吧。”“我不累!"许忍冬立刻摇头,“我很小就被祖父祖母送去少林寺了,做过很多活,身体也很好,不会累的!”
戚白商无奈:“可我也没有被人监望的习惯啊。”许忍冬蹲下身来,像只蔫了的小狗。
“我可以很安静,不能只在旁边看着吗?”戚白商眼神微晃,原本要出口的拒绝被她轻意婉转:“我刚想起,村里有竹子吗?”
“竹子?”
“嗯,"戚白商比划了下长度,“折两段这样长的就足够,兄长最迟明日也该清醒了,需要给他固定住小腿折疡之处。否则,以后骨头是会长歪的。”听到有忙可帮,少年那双小狗似的黑溜溜的眼睛又亮起来。他立刻起身:“村东便有,我去。”
“夜色落了,小心些。”
“好!”
应声传回时,少年身影已经到屋外了。
戚白商无奈地转回身来。
地上药草与长得像药草的杂草混在一处,叫她有些头疼。许忍冬虽是认真,可惜到底不是医馆学徒,难免有错漏之处。外加屋中烛火也暗了些,分辨起来都叫她眼涩……戚白商刚想着。
“咻。”
似是夜风拂开了她身后的门,敞开一隙,扑灭了烛火。戚白商怔了下,放下手中药草,摸索着起身,刚要借着药炉下那点细微的火光,去取点蜡的火折。
她身后,柴房的门敞开。
月色将一道颀长清影披下,直落到她裙旁。“忍冬弟弟?”
戚白商低头,望着地上朝她走近的长影,音色柔婉:“你怎回来得这么快…快字未落,见那道身影到了身后,戚白商蓦然拧身,手中攥着的锋利药剪毫不犹豫朝身后扎去一一
“啪。”
身后比许忍冬身影明显挺拔了一截的来人竟毫不意外,似信手一勾,轻易便托握住了女子纤细手腕。
泛着冷芒的药剪刀尖就悬停在他心口。
而那人似浑然不觉,握着戚白商的手腕,朝她俯低了身。“杀我,便是你的见面礼?”
恶鬼面甲泛起月色的凉意,叫仰脸的戚白商蓦地一栗。…谢清晏!”
她回过神,紧绷的肩胛松弛下来,压着惊惧恼声陵他。“忍冬弟弟,叫得好生亲密。”
将她制在身前的恶鬼面折腰俯身,自下颌到颈骨,凌厉分明的冷白线条缓缓压低,他垂眸睨她,声线清沉,似笑似冷。唯有眼底藏着噬人的漆沉。
“与凌家的亲事才断了几日,你便寻到新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