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网络是怎么运作的。
一个匿名账号,只要选准情绪靶点,带着几张模糊旧图、半真半假的标签,就能瞬间让一个人从创业光环跌入舆论泥沼。
丁楚把门关上,走到她桌前:“你要不要考虑发个声明?我感觉这是有预谋的,我们最近好像也没得罪谁啊。”
叶语莺的眼神恢复冷静,那一瞬像极了寒夜中仍旧烧得笔直的火光,语气冷静:
“现在任何澄清,都会被视为‘洗白’。我们没必要去跟着他们定义问题。”
她看向丁楚,“我们做我们自己的事。技术上线测试照常,原定的线下发布会先缩小规模,改成封闭式内测展示,别乱了阵脚耽误正事。”
“……可那些投资人呢?”丁楚问。
“冯霆不会第一时间撤,他现在和我们拴在一起,而且事情还不明了。”
叶语莺顿了顿,“剩下那几家跟投的,不稳定本来就是预期内的。愿意信我们就留,不愿意的——我们以后也合作不了。”
*
舆情发生的第二天,丁楚和叶语莺正在紧急联系一些舆情控制公司,看看能不能在自己不出面的情况下,请求删帖、降热度。
可对方都没有直接答应,只有其中一家公司在电话里露出疑问:“我们昨晚就已经接下这项委托了,不是你们委托的吗?”
叶语莺和丁楚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原本想问问委托人是谁,对方却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讳莫如深地拒绝了。
再打开网络平台,果然热度已经下降了。
丁楚猜测:“应该是冯霆操作的吧,毕竟这和他利益直接挂钩。”
叶语莺不语,兀自陷入沉思,她有其他的猜测。
*
舆情发酵到第五天的夜里,终于开始出现逆转的迹象。
江城本地一位具公信力的资深记者白意,在多方调查求证之后,在微博发了一条颇有分量的动态:
【大家愿意无条件相信一份掐头去尾、证据链断裂的匿名帖子,却不愿意去看一个人是如何一步步从泥泞中爬起来的?
这个世界对女性,尤其是女性创业者,到底还要多苛刻?是体育特招生,但三年完整成绩记录摆在那里,凭什么一句“入校成绩垫底”就能抹杀她的全部努力?
有人说她是“校霸”,声称自己是校园霸凌受害者。但我们收到的却是来自那段时间真正受害者的匿名投稿——这些投稿中提到,叶语莺并非施暴者,恰恰相反,她曾是那个长期沉默、隐忍、被边缘化的“软柿子”。
直到有一天,她不再沉默。她反抗、出头、护住了那些比她更弱的孩子。在一个缺乏公平的环境中,用自己仅有的方式终结了恐惧。那届初中,才在她之后,再未爆发过一次恶性霸凌事件。
我们正在筹备一篇关于叶语莺女士的专题报道,不为洗白,只为还原真相。
她不是完人,但她一步一个脚印从泥地里走出来,凭本事站到了今天的位置。这不仅关乎她个人的清白,更是对所有正在逆风前行的女性创业者的一次正名。】
这条微博没有辩解,没有喊冤,只是挂出了“正在筹备”的提示,却让评论区风向缓缓起了变化。
而此时,白意本人正在一家老式咖啡厅,和叶语莺面对面。
叶语莺原本拒绝了采访。
她看着白意的录音笔,沉默许久才说出一句:“我不是很愿意提以前的事,也不想陷入自证陷阱。”
但更深一层的理由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那些被小心压在时间夹缝里的过去,被迫剥开给外人看,更不想再去触碰那段和程明笃有关的回忆。
她望向窗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要还我一个清白,代价是必须要说出一切。那这清白……我宁可不要。”
白意没有说话,关掉录音笔,只轻声问她:“如果我们脱离采访本身,私下聊聊呢?”
叶语莺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会保证不刊登吗?”
“我保证。”白意点头。
叶语莺点了点头,叫来店员,“可以换一首歌吗?”
换个背景音,她才有勇气回忆。
她报了一个歌名:《Doing All Right》。
熟悉的绚丽充斥在午后的咖啡馆,让她从陌生的空间里寻到了一份松弛。
“这故事该从哪里讲起……”她开口了,声音低缓,“它横跨了五年,也许更久……久到我自己都不敢回头去看。”
白意缓缓点头,轻声道:“那就从一切的开端讲起吧。”
叶语莺沉默良久,终于像是松了口气,“好,从那一年霜降日讲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