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莺顿了顿,抬眸看他,眼里有一丝疲惫。
“毕竟……这是真金白银砸下去,而我们,刚好很需要。不然就只能团队解体。大家过了为爱发电的年纪了,再好的私人关系,也不能让人因为我找不到投资而房贷断供吧?”
她忽然轻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些年变了很多?”
程明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调整了身体的姿势,稍显正式。
他看向叶语莺的眼底,语气一如既往淡然,但是却掷地有声:
“如果这层身份能让你在江城畅通无阻……”他说,“那么,我给你。”
叶语莺心中大为震颤,她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问道:“让人误以为我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招摇撞骗?”
程明笃微微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茶几上那束小雏菊,指尖轻敲了两下桌缘,像是在衡量和斟酌。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而平稳:“招摇撞骗,是你说的。我的意思是,这个身份可以用来抵挡风头、获取资源、争取公平的对待、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可以有。”
他说得平静,像在谈一份简单的协议,不带情绪。
叶语莺却像被什么重重击中,半晌没有说话。
“这名头一点都不重要,我也没有为你撑开保护伞。你现在有能力让这个世界为你打开门。”
她的手指轻轻掐着拐杖的握把,骨节泛白,目光落在他那一丝不苟的衬衣袖扣上,薄薄的一枚金属图腾,距离太远看不出具体图案,在昏黄灯光下有些晃眼。
“你不怕我真的拿这身份去要东西?”她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万一我用这个‘身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口借力、套话,甚至跟人谈条件?”
“你不会。”他截断她的话,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叶语莺抿了抿唇瓣,若有所思。
“你现在狠厉、果断、头脑清醒,可以在融资会上咬牙说出‘我会主动让出控制权’这种话——”他顿了一下,语气却不知不觉柔和下来,“但我始终认为你没变。”
“如果你要利用我来给自己铺路……当初就不会,不辞而别了。”
叶语莺霍然抬头。
那句话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破了她心里那层已经结痂许久的旧伤。
很轻的语调,道尽了她心里埋藏得最深的的想法,抽丝剥茧抽去她伪装的壳。
叶语莺握着拐杖的手越发收紧,几乎要在那金属层上印出指印来。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沉着,但眼角仿佛隐有微光浮动,仿佛是白日柔碎在她眼里的阳光。
“你……释怀了吗?”她的声音低下来。
程明笃没有避开她的目光,隐去他眼神里轻易出现的锋芒,淡然地看着她的眼,嘴里却否认道:“没有……”
他该如何释怀?没有任何法门。
就算有再高的学历,脑子再灵活,手握再大的权力,这个问题都是无解的。
叶语莺偏了偏头,将心中真实想法娓娓道来:“但是……我当时无法跟你亲口告别。”
“因为一旦说出口,我一定走不掉。”
“即便你不怪我、不追问,也不阻拦我,但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再也走不掉。”
所以只能选择逃。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根断裂的线。
她抬起眼,望着他,眼神里有惭愧,也有一种极端的清醒。
“的确,你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甚至远远超乎我所能想象到的。”
“但是我要的东西一直都很明确——我要拥有自己的姓名。”
她早已学会用最轻的语气将心里的在意一笔带过,那清晰而平静的语调从雏菊花瓣上掠过,几乎不着痕迹。
程明笃眸光落下,指尖还搭在茶几边沿,停了一瞬。
他没急着说话,垂下眸子波涛汹涌。
空气压抑了良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你已经拥有了。”
这句话极轻,落在休息厅的光影里,如同《阿甘正传》开头的那根羽毛,拂过叶语莺心里那个始终发烫的地方。
她轻轻吸了口气,重新端正坐姿,“可能,快了。”
手机此时无声亮起,是丁楚的消息。
她低声说:“我该走了,丁楚还在外头等我。”
程明笃点头,没有多言。
她拄着拐杖起身,走得依旧稳。
他盯着那花,良久不语。
仿佛过了很久,他喃喃自语地问一句:“拥有姓名的叶语莺,还能将阿婴还给我吗?”
声音轻得仿佛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阿婴”这个称谓,终究还是随着空气飘入她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