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深色西装,身形颀长,步伐沉稳。
是程明笃。
叶语莺的手还停在包里,指尖抵着药片的边缘,整个人像被冻结在那一瞬。
他站定,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一刻,叶语莺半小时前舌战投资人勇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如同出海的渔民在暴风中突然失去海神的庇护,在风暴中被吹得七零八落。
她始料未及,尽管过去曾经无数次想过他们重逢的画面,四年前,在她的想象中,自己会情不自禁上前抱住他,不用说任何一句话,这是他们的默契。
可是,当又四年过去,二十六岁的叶语莺知道八年的时间太久,足够将当初的不辞而别发酵成宿仇。
而且,她也考虑到,也许他身边也有人了。
思绪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她的理智很快就回来了。
她放开手中的药,将包留在座位上,从座位上起身,看向他,体面地用成熟人士的方式隔着五米的空气墙。
她微微一笑,语气平稳:“好久不见——”
原本应该在后面加上一个礼貌的称呼的,但是不管是“程总”、“程先生”、“哥哥”……无论是哪个称呼她都叫不出口。
以至于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尾调似乎等待着延续,却又因戛然而止而显得格外空洞。
“是挺久。”
程明笃没回应她的寒暄,只往前走了两步,在她对面的座椅上坐下,眼神落在她脸上,眉宇微收。
见他在自己面前坐下的瞬间,她表情不动,只是后背的汗珠已经开始聚集。
她也顺势坐了下来。
因为一旦坐下来,仿佛就到了漫长的叙旧缓解,她担心这场对话的尴尬是无休止的,更担心自己二十分钟后彻底撑不住。
靠上椅背的一瞬,疼痛像微弱电流穿过神经,她神情没变,指尖却悄然用力地扣紧了椅边。
他们面对面坐着,程明笃的目光始终没移开她。
目光深邃得让他的眼神不够直白,让这份对久别重逢旧人的身世多了几分温和——一个他曾经熟悉到骨子里、如今却又陌生得仿佛披着全副盔甲坐在他面前的人。
于是她低头重新拿起桌上的水杯,小口啜了一口,以缓解心口那些难解的复杂情绪。
她放下水杯的瞬间,才有勇气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如果我来了,你会来吗?”声调极轻,承载在他的嗓音上,如同起伏的音符。
她诚实点头:“会。”
如果她为的只是自己,可能不会来,但是如果是为了整个团队,就算是程明笃将她生吞活剥了,她也会硬着头皮来。
程明笃的眼神似乎缓和了几分,积淀了一阵后,问道:
“回国,还习惯吗?”
叶语莺抬头,眼中露出了错愕,像是没想到他们可以在阔别后如此心平气和地对话。
但是这种平和,恰恰也是最遥远的距离。
她没有直接回答,“国内节奏更快。”
国内更加热闹,但是她依旧还是有漂泊感,哪怕她独自坐在街道旁,看着人来人往,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漂泊。
这一点,在哪里都没变。
“嗯……Ashera的创始人,是你吧。”像是一句询问,但是他早已有了判断。
叶语莺看着他,半晌没接话,很久之后才默默点头。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忽然开口,试图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