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连连抱歉,叶语莺见对方拿着电视台的话筒,心想应该是去采访哪位名流的,倒也没有追究。
机组人员见她行动不便,停下来帮她捡手机。
人群息壤中,她看见就在自己刚才停留的位置,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迈步走了出来……
他没戴帽子,黑色长大衣下露出灰色高领毛衣,侧脸轮廓沉稳清俊,步伐不快,却自带节奏。
那是种不需要回头确认就能辨认出的姿态。
哪怕八年过去,哪怕人潮拥挤,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程明笃。
世界没有预警地静了半拍。
手机被递到她手里,机组人员轻声提醒她她:“叶小姐,您的手机。”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目光却没离开前方的那个身影。
他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出VIP通道,步伐沉稳,眉眼淡然,身上带着那种久经权势场的清冷疏离。
和记忆中的他几乎没有分别,却又似乎更锋利了些,但是他的修养依旧,会对开门的机组人员礼貌点头。
她没有立刻避开,反而站定,看着他往自己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大概是在等待某种验证——看看这八年的时光,有没有在他眼里留下任何痕迹。
可他只是从她身边走过,目光没有一丝停留。
没有错愕、没有波澜、没有认出她。
像她只是他旅途中无数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之一。
身后的风在此刻吹得更硬了些,像要把她包裹得更紧,又像在替她遮掩脸上的某种短暂失神。
寒风一吹,止痛药神奇地失效了,羽绒服领口后的半张脸微微颤抖,她收回视线,把拐杖换到另一只手,神情重新归于平稳。
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被摔坏了,四分五裂的屏幕切割着屏保上的星辰大海。
她盯着屏幕碎裂的裂缝看了几秒,像盯着一张旧日光景的破相。
屏保是她几年前在智利天文台拍的星图,银河翻卷着没落下的光,现在被一道道裂纹划得支离破碎,就像如今的她。
她合上手机,没有皱眉,也没有叹气。
只是轻轻将它收进包里。
像是把那点突然涌起的不适和情绪,也一并塞了进去。
机场广播在头顶响起,她看着出口处人群散得越来越快,像一道旧伤疤被冷风反复按压,再久远的陈年旧伤,也开始发疼了。
她没有去追那道身影,而是拄着拐杖朝相反方向走去。
这不是谁先忘了谁的问题。
而是从她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形同陌路的准备。
即便她多年后殊途同归,重回江城,看似被命运扯回了原点,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奢望谁再来救她。
她可以自己救自己了。
叶语莺转身的瞬间,大衣笔挺的男人也脚步一顿,余光在人群中捕捉到那个被羽绒服包裹的背影,拄着拐杖,行动缓慢,步履从容。
他眉心轻轻蹙了一下,似乎在回想起错身瞬间的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羽绒服下,唯一露出的双眼。
那双眼,陌生又沉稳,不像是记忆里模样。
但是却莫名熟悉,不是样貌上的重合,而是一种气息的印记。
像某些记忆无法被脸部的变化掩盖,它们埋得再深,也总有一瞬,会在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中,将人短暂击中。
身旁的秘书察觉出异常,轻声提醒道:“程总,车已经到了。”
他回神,点了点头。
“走吧。”
一句话下去,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迈步,修长身影被风拉长,消散在人群尽头。
而叶语莺,已经沿着另一条出口,步入江城初冬的夜风中。
她的车也到了。
助理替她拉开后座的车门,她钻进去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机场出口。
那个方向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