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楚留香重回清水巷巷尾小院。
他被请到书房,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
左手拿着从杀手行李里搜来的《关中历险记》手稿,右手拿着凉雾刚刚递来的《江南历险记》第一章初稿。
当两份稿件一模一样的笔迹撞入眼帘时,他罕有地呆住了,是呆若木鸡的呆。
不敢置信地左翻翻,更不可思议地右瞧瞧。一炷香之后,他终是缓缓抬头,却见对坐之人的神色无比自然。“炎飙,是你。”
楚留香说出了这句陈述句,仍觉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呢?”凉雾反问:“为什么不能呢?”
楚留香:“这本书恰似自传,主角炎飙是男人。”凉雾:“这个论据在有易容术的江湖不成立。你没遇上过女扮男装的?退一步说,你本人没有过男扮女装的经历?”楚留香沉默了。
这个沉默有点可疑,近乎默认了。
再想到凉雾在破庙对春宫图的研究态度。
她能精准把握易容术的真谛--不是画皮而是画心,那也不足为奇了。将易容术运用到撰写话本上,可不就是写出了毫无违和感的男版炎飙。楚留香终是笑出声,“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话说回来,叫我新书第一章,不可能是问我的读后感。”楚留香问,“你希望我向外传播炎飙的真实身份?”“不必说得太明白,仅需澄清一点即可。”凉雾说,“「炎飙」与霍休根本不是拜把兄弟,那是前任青衣楼头目为了追杀陆小凤捏造的借口。我与霍休只有血仇,是他下令杀了白掌柜与送信人的性命。”
“昨夜来犯的三十一人,那个姓庞的能持有《关中历险记》手稿,当时是他杀人抢书的可能性极高。”
凉雾语气淡淡,“用破庙行李里搜来的银钱去雇佣凶肆伙计,把这群杀手的尸体拉到城外烧了。
算我送他们最后的一份清静,骨灰撒在杭州城郊,总比曝尸荒野被野兽啃食要好。”
楚留香听出了凉雾话里的厌恶。
他对如何处理杀手们的尸体没有疑议,总不可能荒唐倒贴钱给三十一人买薄棺入土为安。
“好。有关炎飙的消息,我会妥当地帮你传出去。”楚留香给出承诺,“半月之内,相关消息必定传遍江南。时日更久些,传遍江湖各处。”
“有劳。”
凉雾一本正经地说,“作为答谢,给你提供一间客房暂歇片刻。还有一个时辰天亮,你能在西厢房眯一会。”
“只有客房?”
楚留香调侃,“昨夜要我自己烧水泡茶,今早能有一顿送上门的热乎早餐吗?”
凉雾也笑了,“行吧,我也不是小气的雇主,额外赠送你一顿早餐。几点叫你吃饭?”
楚留香不为难人,没叫忙碌一夜的凉雾早起,“巳正即可。”凉雾暗道上午十点也不算是早餐了。
对她来说,几点起床不是问题。内力护体,不惧熬夜,睡一个时辰就可以。反正不是自己烧饭,只要早点铺开门,七点去买也是买,十点去买也是买。“巳正时分,我来敲门。”
凉雾将客房钥匙抛给楚留香,“屋内物品,你自便取用。”楚留香放下书稿,接过钥匙。
离开前,补了一句,“假设你获得笑脸人的消息,请务必及时通知我。对方很可能与中原一点红有关,我无法坐视不理。”凉雾应允,“好,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过,江南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从哪里去找行事诡秘的笑脸人呢?他的手下像是中原一点红,全都三缄其囗。
天亮后,凉雾去早餐铺。
去程,绕路涌金门外,瞧一瞧香樟树上是否有新消息。自从十天前施茵送来消息,树上一直没有新的动静。今天却有不同。
树冠里,多了一只新的布袋子。
凉雾打开袋子,内里用防水纸包着两页纸。摊开后,她眼神一凝。
一页纸,皱巴巴的,赫然是《关中历险记》缺失的那张稿纸,上面有疑似干粪便的痕迹。
另一张纸是施茵写的消息,表明这页稿纸是从薛斌手里取来的。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薛家的异常情况,但是事无巨细报给"黑披风童姥"知晓。
薛斌与左明珠想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结亲的方法。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开始从各种话本故事里寻找灵感。三天前,薛斌在薛家庄通往嘉兴方向的路边草丛,发现了这一页皱巴巴的稿纸。
他近期关注各种话本,自是读过炎飙的《关中历险记》。见到一张沾了排泄物的手稿,本该看过就扔,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收了起来。
这页手稿应是来自最近大火的炎飙。
收起来,说不定能有某种奇效呢?比如庇佑他与左明珠想到某个绝妙的点子。
昨晚,薛斌将它带去庆祥楼,与左明珠分享这个消息。施茵在演出结束后,照例去见那对地下情侣,然后听了这则故事。她觉得薛斌在薛家待久了,多少有些疯魔了。凭一张大火作者的手稿,指望以此获得奇招灵感,还不如去文庙拜一拜。施茵要走了手稿。
今早返回杭州城,立刻将这页纸与薛斌的近况一起传递给"黑披风童姥”知晓。
凉雾瞧着最后一页手稿。
兜兜转转,这页缺失的稿子终于回到了她的手里。她帮施茵一把,善因结善果了。
“薛家庄。”
凉雾低声念出这个地名。
薛斌有没有找到与左明珠结亲的正确方法,那还不好说。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灵感方向,笑脸人的真实藏身地,八成在薛家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