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不到总瓢把子命令的半个月后,青衣楼的一百零八楼开始内斗,各种流言四起。
先是传出霍休是青衣楼楼主,又传出霍休失踪了。在失踪前,霍休最后亲自下令要追杀的人是陆小凤。还亲口表明《关中历险记》的作者炎飙,是他的拜把兄弟。
在得不到霍休消息的一个月后,各楼楼主各自为政。有人宣布退出青衣楼,有人宣布所辖部门原地解散,也有人想要成为新的总瓢把子。
最后那些野心家们不只内部厮杀,而且还搞出了一场竞赛。谁先杀了陆小凤,也就是为前任头目霍休报仇,那就能名正言顺地接位。凉雾在南下的路上不仅听了种种江湖传言,也遇上了青衣楼内斗互杀现场。这群人完全不挑场合,在街上就真刀真枪地砍起来,根本不管伤及无辜。也合该那几伙人倒霉,遇上凉雾,她顺手一锅端,把杀手们都给结果了。“青衣楼的内部大乱杀已经持续三个月。”凉雾问,“有没有影响到百花楼?你怎么不出去避避风头?”花满楼微笑着摇头,“我认识陆小凤有十来年了,早已习惯他与麻烦同时出现,避风头是避不过来的。
二月二,他是叫我一起出门转转,但春季正是播种时。我更想留在城里,今年想要试种一种新稻。”
花满楼又说:“二月里,来过几波青衣楼杀手,被我一一劝退。进入三月,杭州城已不见那些人的踪影,他们到底也是听劝的。”“你让我相信青衣楼能听口头劝说?”
凉雾不信,“这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花满楼莞尔笑出声,“凉姑娘,你真风趣。好吧,我承认用了一些特别的劝退手段。点到为止,阻其砸门。”
凉雾对花七公子的眼盲症已有耳闻,面对面相处时却感受不到分毫。花满楼活得很好,没有半分盲人的不便,他比健全者过得更好。如同陆小凤说的,来到百花楼,喝一杯花满楼的茶就感觉到勃勃生机、轻松自在。
花满楼能有这样的生活,有超绝的心心态很重要,有高明的武功也很重要。他将听风辨位运用到极致,以其余四感弥补了视觉的缺位。凉雾对花满楼能用武力劝退青衣楼杀手不意外。再从他乐观平和的处事态度上,也基本相信他对来袭杀手是点到为止,没有杀人见血、斩草除根。
“这批追来百花楼的青衣楼杀手,没有押上性命也要杀死陆小凤的狠绝。”凉雾说,“追杀陆小凤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成为新的总瓢把子。当他们发现那些手段多次受阻,也就会更换手法了。”“正是如此。”
花满楼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下杀手,而是劝人离开。“但愿多次受阻可以让部分杀手意识到此路不通,换一种生活方式。”凉雾:“这可不容易。霍休死了四个多月,想换种方式谋生的杀手早已退出。如今还留在青衣楼的,有难言之隐的少,多是形成了路径依赖。”花满楼何尝不知,只是希望能劝一人是一人。“若他们死在我手中,彻底没有了回头的机会。能有一两位放下屠刀,那也是好的。”
凉雾笑了笑。
不杀是仁,但除之后快未尝不好。
让青衣楼残部活着离开,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误伤无辜路人呢?不过,她不去深究谁有或谁没有审判的资格。江湖事不是非错即对。
立场不同,自有不同的看法。立场也非一成不变,取舍自然更改。凉雾望了一眼窗外。
白云悠悠,云舒云卷,千变万化,此乃常事。“话说回来了。”
凉雾不再扯远,将话题拉回她登门的初衷。“我想要购置一些不必等待,交钱就能取货的精品家具。你知道杭州城有哪些靠谱的商家吗?”
花满楼想了想,报出了城内三四家店铺名称。“不同于字画,家具占地方。城中古董店往往只放三四件有代表性的昂贵古董家具。”
“听你的意思,不为收藏,而更看重实用。最好去城外靠近的「居乐坊」瞧一瞧。
那里的商铺专卖大件古玩,像是家具、摆件的历史不一定长,近六七十年内物件也有不少。”
花满楼又主动提议,“明日午后我要去「居乐坊」附近办事。如你有需要,我顺道与你走一趟,介绍几家店与你知。然后再去你的院子,看看适合种仁么树。”
“这感情好。”
凉雾立刻应下,“多谢。”
两人敲定明日未时从百花楼出发。
凉雾不多叨唠,返回客栈。
路过新居小院,发现隔壁西侧那一户种植玉兰树的人家亮起了灯火。她整理小院九天了,始终没看到隔壁亮灯。从街坊口中打听得知,种着玉兰树的人家,家主姓左。如今的家主人称"左轻侯”,他早年丧妻,只有独女左明珠。左家是松江府的大户,家在掷杯山庄,这地方在江南的名气不小。玉兰树院子是左家在杭州的别院。
三百六十五天,只有秋季会亮灯几日。左明珠喜欢菊花,重阳节后会来杭州赏菊小住。
凉雾瞧着隔壁灯亮。今天尚未入夏,左家是不同往年的习惯,在春天就来人了。
她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左明珠能赏菊,也可以赏杏花、玉兰、桃花,此时来杭州有何不可。令凉雾多关注左家几分的是另一桩事。
掷杯山庄不是普通山庄,它与薛家庄是百年世仇。薛家庄,在三十多年前出了一位薛衣人。
薛衣人凭着一把剑快意恩仇,传说他的衣服上沾满其他人的血。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又叫血衣人。
“血衣人”后来退隐了,回到薛家庄,不再轻易出剑。一旦出剑,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过十招。
左、薛两家是世仇。
仇从何而起,外人都说不清了,只知道两家火.拼了上百年,都填了进去很多人命。
化干戈为玉帛,这个词几乎不可能在左薛两家之间实现。凉雾关注这些事,仅有一个小心愿。
她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更不觉得自己有面子能化解世仇恩怨。只希望左、薛两家打起来的话,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打。不要波及杭州别院,更不要一不留神把她家也给砸了。
凉雾:这个小心愿,一点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