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御前争辩
“如陆侍郎所言,这袁家当真这般放肆?”皇帝季承骁坐在书案前看着下方陈述案情的刑部侍郎陆远景,声音听不出喜怒。
陆远景叉手道:“臣认为,袁家所为不仅混淆了天下人对于科举公正严明的期冀,更触犯了陛下威严,实乃欺君罔上大不敬之罪,替考之事若轻轻放下,恐世人会质疑朝廷决断。”
“江仆射怎么看?“皇帝看向了站在几个人中间的威明侯江仲妄,“这件事情可是你儿子江行年发现的,不知他可有什么想法?”威明侯江仲妄本就是为了江行年才进的宫,如今见圣人在试探他的态度,赶忙开口道:“臣的儿子顽劣,与袁郎君发生了些口角,还让人受了伤,老臣听闻后立刻将人请回家中休养,这才无意间撞破了双生子替考的秘密。臣自知管教不严,纵得幼子无才,每日斗鸡走狗,惹是生非,还望陛下赐老臣约束不严,治家有失之罪。”
“这么说来,还都是你一个人的错了?“季承骁摸了摸自己的短髯,“江仆射未免太过谦虚,你那儿子并无过错,还多亏了他慧眼如炬,方有今日真相大白,事后朕怕不是要嘉奖与他,以慰天下人心。”威明侯心里长舒一口气,看来圣人今日心情不错,他叉手笑道:“多谢陛下赏赐,犬子文武不通,唯记得陛下恩德,如今喜得封赏,自是痛改前非,发奋苦读以报陛下赏识。”
卢国公苏祈航对这个老狐狸谄媚的行为表示无奈,心里正担心着女儿会不会受到影响,就听到陆远景再度开口:“卢国公长女在袁家子入京后时常陪伴在侧,不知是否发现其身份不对?成婚三载,聪慧过人苏娘子不可能连夫君换了人都分辨不出吧?”
苏祈航顿时就变了脸,沉声辩驳道:“我儿与那袁家的混账一早便割席准备和离,对方日日混迹勾栏,难道还要我儿也追着他一起去?看看这浪荡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夫君?也就只有江家那等风流洒脱的小郎君才能和袁家子搭上话。我儿回京到现在,见那袁家子不足三面,还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少与那袁溪旭亲密相谈。一边是京中人人谈论的浪荡举子,一边是我苏家的面脸,这般尴尬的处境,叫她如何得知自己夫婿被换了人?”“举子?这可未必。"陆远景叉手道,“若是单这一次还好,可那袁溪旭既然找亲弟替考,想必也不是头一遭,怕是之前的乡试也都是找人来替的。苏娘子在豫州时,难道也一点都未曾察觉?”
“我儿被那袁家欺压,袁溪旭还时常殴打她,她担心自己给家里添麻烦,所以一直未曾实话告知,如今回了京,看着她身上的伤,老臣才知道她的苦啊!苏祈航声泪俱下,将一个袁家欺负世家贵女故事缓缓道出。“求陛下救救我儿,她受尽了委屈,也不愿让苏家为难,如今袁氏丑事败露,恳求陛下让她早日摆脱那虎狼窝!”
陆远景拧着眉,对卢国公苏祈航这番表演很是不屑,明眼人都能看出那苏娘子参与其中,陛下又怎会不知?如今不过是卖弄恩情,以求子女平安罢了。坐在上首的皇帝并未说话,直到内侍六喜公公前来禀报:“大理寺高少卿求见。”
“传。”
皇帝季承骁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注意到陆远景和卢国公两人骤变的脸色,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似乎准备开始看戏。“臣高砚舟参见陛下。"高砚舟一进来先行礼,然后将手里的折子递了上去。皇帝看清楚内容后,来了些兴味,他先是笑着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陆远景,接着目光又扫过还在掩面而泣的卢国公。
“既然事涉袁溪旭,那便说说吧。”
卢国公苏祈航听到这话,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袁溪旭这厮又犯了什么事?今日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抵罪吧?高砚舟无视了陆远景看向自己的疑惑神色,直截了当道:“臣已经查清前些日子礼部尚书王宏宅内发生的凶杀案,死者乃光德坊的帮工赵三强,此人于王老太君寿宴被人毒杀,根据王家仆从和宾客口供,此人出府时与王尚书侄子袁溪旭行踪相撞。因为替考一事,本应是袁溪玥替哥哥前来赴宴,却意外撞见了袁溪旭,两人出现在同一地点,谈话争吵间被死者目睹,恐事情败露,家仆便对其下手。”
王家竞然也牵扯进来了。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虽然高砚舟没有直接点明王尚书参与此案,可王宏作为此次春闱的考官,既然已经放任袁溪旭出现在京都,难保他不对自己的外甥偏私袒护,故意隐瞒替考之事。
陆远景心里一惊,没想到高砚舟这个疯子要把王家也拉下水,他立刻抬手说:“陛下,既然高少卿认为王家参与替考一事,不如请王尚书进宫一叙,说不定此事另有隐情。王尚书与苏娘子和袁溪旭接触都不多,两人说不定都不知晓内情。”
此话一出,算是把苏元寿和王尚书绑在了一起。两方都说自己没看出袁溪旭的真假,若是替考之事没捅破还好,可如今事情已然败露,那谁也逃不过追责这一道坎。高砚舟脸色不变,将怀里的证物呈上,继续说道:“陛下请看,此乃苏娘子与袁郎君的家书,前些日子苏娘子曾与弟弟苏翎谈及袁溪旭性情大变,不似往日刻板,在和离一事上犹豫不定。苏翎怀疑其身份,便将这些书信交托与我,想要促成和离。多亏这几封书信,有了字迹比对,陆侍郎才能轻易看破这双生子替考的真相,臣来时稍晚,未能和陆侍郎一起禀告,还请陛下恕罪。”皇帝季承骁冷笑着扫过信件,这字迹确实和自己那日所见不同。陆远景刚才只是拿着几人的口供,提出袁溪玥袁溪旭两兄弟当场誉抄书卷,与考卷进行比对,结果两人的字迹竞然无一和考卷相似。如今有了家书这实证,便直接将罪定死了。至于袁溪明……他大概是变换了自己的常用笔法,虽然字的形态不同,可神骨难改,细细比对他的字和考卷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对方这点小聪明,还够不着。
威明侯江仲妄听到苏家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摘出来了,笑着揶揄:“原来苏娘子早就怀疑袁溪旭不对了啊,苏小将军也是够果决的,竞然直接将亲姐夫的事情托给了大理寺少卿,真不知道这大理寺到底是处理卢国公你一个人的家事,还是面向朝堂诸君?”
卢国公苏祈航冷汗直流,吓得腿都有些发软:“陛下,犬子无状,仓促惊扰了高少卿,并非有意……
“朕知道。"皇帝季承骁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此事根源在袁家,至于其他人……江仆射怎么看?”
威明侯江仲妄突然被点名,他先是一愣,才半眯着眼说:“此事自有陛下圣裁,何须老臣多嘴。”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卢国公苏祈航,那副嘲讽的嘴脸看着卢国公心里一阵翻腾,只恨圣人在场不好发作。
“都先下去吧,容朕想想。”
皇帝将人遣了出去。
苏翎,江行年以及问罪待审的袁家兄弟在殿外等候已久,此刻见群臣出来,不由得抬头张望,似是在等待结果的雏鹰。卢国公看见儿子就头疼,这小子什么时候和高砚舟这个冷疙瘩扯上关系了?此事一旦公开,这朝中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威明侯江仲妄倒是轻松地拍了拍自己儿子江行年的胳膊,示意他没事了:“稍等会儿吧,下次再惹祸,小心你娘回家揍你,到时候我可不拦着,你自己乖乖挨棍子去。”
“江仆射好脾气,儿子犯下这般大祸还能笑谈下次。"苏祈航瞪了威明侯一眼,没好气地怼道,“你们父子怕不是早就算好了坑,等着人去跳。”江仲妄呵呵一笑,嗨瑟地挑眉说:“那也得有人愿意跳才是啊。我威明侯府庙小,没福气做那一门双一甲的风光事,还是卢国公你有福,长子女婿包揽这榜眼探花,小儿子居然还是个大义灭亲的仗义青天,真真是什么好的都落在你家了,旁人都没你这个福气。”
“你!”
苏祈航脸都憋红了,可看见袁溪旭和袁溪玥跪在一旁,他又蓦地收敛了表情,不愿再与威明侯争辩。
慢几人出来的高砚舟领命带金吾卫去王尚书府,几人见后皆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