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嘛。睡吧。”
男人翻身背对着她,这回她终于安心了。默默吐出一口气,想着要不明天还是让卫卫在里间睡吧。中间夹着个孩子,她没这么忐忑。听着她舒缓的呼吸声,他悄悄的翻身看着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哭笑不得,带着许多的不解。
当年两人初见,他去公社接人,她在十几个知青中仿佛一颗发着光的明珠,一下子照亮人的眼眸。细皮嫩肉一看就是特别好的家庭才能养出的孩子,眼眸里暗暗的嫌弃。躲闪着目光害怕旁人看出来。他当时已经听他娘的跟夏桃相过亲,不过还没定下来。那天一帮学生初到,看到路边不远处的水库十分兴奋,下车的时候小跑着过去瞧。她也被拉着一起去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等他停好车过去喊人的时候,她已经掉水库里。他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噗通一个猛子下水救人。夏天穿的本就单薄,她又穿的是裙子。她不会水,在水里已经完全懵了,死死的抱着他不松手。他只顾着救人,根本顾不了其他。等从水里出来才发现,她裙子几乎被撩到了胸部的位置,他一路抱着她光溜溜的腰上来的。“林意晚光溜溜的被支书抱上来的。”
这话没要一天就传的到处都是,听说她在知青点哭,他作为男人主动提出负责。反正他单身,婚事也没定下来。
“你要愿意我们就结婚,要不愿意我想办法平复谣言。别太当回事,时间久了自然就过去了。”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她考虑后答应结婚。不过她提了个条件,嫁给他以后她不下地。
“我不会干农活,晒太阳皮肤会起疹子。”真是个娇小姐,他当时默默点头答应了下来。大队社员们结婚一般都是按照当地规矩,彩礼和一系列的进门钱离母钱什么的,她什么都没要,结婚的衣学她自己也有,不用赶时间现做。
结婚时是挺好的,可婚后生活却不那么顺利。她实在是太娇气了,让他多少次怀疑自己,没有金刚钻却拦了瓷器活。她的出身,原本会遭遇很多非议和欺辱。这方面没问题,这是他的地盘,他自然有办法护着她。她不会做饭洗衣服,他也能帮忙。可他毕竞还有工作,不可能随时在她身边。
他娘每次看到他进厨房,都会坐在外头用眼泪淹他,他爹恨铁不成钢的瞪他,好像他进厨房做饭是犯了天条。这么多年他顶着压力尽量在做,可她还是不满意。
争吵越来越多,她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鄙夷。他再看得她高他也是个独立的人,这么老是被自己媳妇鄙夷时间长他也受不了。最后豁出去了给她弄到了回城指标,她却留了下来。
这段日子,她处事沉稳冷静,他以为两人的关系终于有了改善。可没想到儿子一离场立马现了原形,他就是靠的稍微近了些,她都赶快往后退。说不受伤是假的,男人的自尊心让他做不出这种情况厚脸皮往上靠的举动。只能背过身掩饰自己的失落。
月色下她睡颜沉静,一张芙蓉粉面和当初一样漂亮。不过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之前像温室里娇气的蝴蝶兰,如今像是枝头的腊梅。坚毅冷静,对他看似亲近,实则疏离。
感觉上判若两人,可事实就是她就是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如果之前很高兴这种转变,如今却不知该喜该忧。她重视的,大概只有孩子而已。卫卫是她的宝贝,肚子里这个同样是心肝。只有他是捡来的,靠近一点儿都不喜欢。心情低落的后半夜才睡着,翌日天刚亮他起床出门。今天正式开镰,他得看着些。麦子可是细粮,不能糟蹋一点儿。意晚起来的时候李冬麦也早走了,外头厨房锅里给她温着饭,卫卫拿着个小棍在院里斗蚂蚁。
“妈妈你看,蚂蚁好聪明啊,我给它们一块儿窝头,它们会回窝里报信,然后蚂蚁大军出动,齐心合力把它抬回洞穴。而且,有指挥的有干活的哦。”“是嘛?”
“是。妈妈你快来看,蚂蚁好厉害的。”
意晚的早饭是煮鸡蛋,还有一份李成林一大早从豆腐坊端回来的纯豆浆。李冬麦做的饼子,给她的单独加了鸡蛋。家里几只鸡都在下蛋,但其他人基本不怎么吃,都留给了她。
“卫卫,给你这个。”
小家伙摆手。“妈妈你吃。我吃了烙饼和豆浆。怀小孩子妈妈容易贫血,要吃好的。”
“那你吃蛋黄,妈妈有点儿噎吃不下了。”帮妈妈分担嘛,小家伙皱眉想了一下就同意了。“那一人一半。”“好吧。”
喝一口豆浆,醇香袭人特别的香。她说了一句豆浆里有大豆异黄酮,对人特别好。他就早起去豆腐坊给她打,大队里羊群有几只母羊下羔子了,他也会偷偷给她带羊奶回来。所以她虽然怀着孩子,但气色特别好,面若桃花的。不得不说,其实她是很感动的。前世她相处过几个男朋友,没一个有他这么耐心体贴的。而且根据她观察,他对旁人其实不这样。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单单是责任吗?原身记忆里他很负责没错,但其实很冷淡的一个人。但给她的感觉就不是这样,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取,眼眸时常带着笑。
正值壮年的男性,对着自己媳妇有生理冲动很正常。现代社会的成熟女性其实她不介意帮帮他。之所以抗拒,是不想他深陷。她还没决定以后跟他一起生活呢,不过他这么一天天的,她觉得自己离沦陷也不远了。上午将菜园里成熟的菜摘了一下,午饭她在家就是她做。杂粮面粉掺了春天干的野菜做菜团子,西红柿、蒜泥茄子、蒜泥豆角、醋拌辣椒。院子里菜多,所以她就多做了几个凉拌的下饭。
一大锅的大碴子粥,满满的盛了一大盆。李成林进来先洗手,看她要端饭赶快上前一步自己来。
“你少弄点儿,这么多万一摔了怎么办,端着这个你都看不到脚底下。”只要他回家,眼里是非常有活儿的。如今她肚子越发大了,就是在家什么都不做他也不说什么,兄妹俩都是进门就洗手,跟她说等他们回来再做饭也来得及。
“李成林,你是关心我,担心我对吧?”
他将饭菜都放桌上,面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解。“当然啊,不然我是在干啥?”
“可你今儿这话让我感觉不好,好像在嫌弃我。担心我万一摔跤,然后给你添麻烦。”
“我没有。“她怀着的是他的孩子,那么大个肚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带着,那么辛苦有一大半是因为他,她在给他孕育孩子,他怎么能嫌她?“我真没有。可能,是不是我语气不好?”“嗯。好话好好说,关心别人得让别人感知到,否则就是无用功。如果让别人感觉到的是负面的,那是得不偿失,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李成林认真想了下,好像是这个道理。自以为是最要不得,你关心人得让人感受到,他媳妇说的没错。
“我错了。”
意晚站在篱笆旁,此时蔷薇开的正浓。他随便种的种子,大部分都是艳丽的颜色。一大朵一大朵绚烂多姿,人面娇花相映红,她站在花墙下丝毫不逊色。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道歉态度良好,意晚轻轻的笑的很开心。原身记忆里他是个犟种冷漠的人,经常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可给她的感觉却不是这样,认错态度良好,心着她给她一种被宠爱的感觉。
其实现在还不到生的时候,可她这一胎怀像就是这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动作缓慢给人一种不放心的感觉。反正李成林每次看到都这样。又或者是,有人说对爱人就会这样,总觉得给予的少,总把对方当小孩子一样。会是那样嘛,她不确定。不过他对她好,这一点是肯定的。“我怀卫卫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他给盛了饭,放到她面前晾着。菜窝窝也放她面前,闻言想了一下回:“那时候你没这么笨拙。我问过许大娘,她说有的二胎就是比头胎肚子重。还说有些人怀闺女就会这样,看起来身子很重。”有些话他没说,以前的她总是嫌弃又冷淡,他关心都不知道从何入手。除了尽可能的给她带些有营养的,有时候她还瞧不上。除了责任,也就没其他了。如今却是打心眼里心疼她,担心她做事会不会累着。时刻都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做的太少,给与她的太少。
那位接生大娘是经验之谈。她肚子里的可不就是女儿嘛。这种身子重其实只是外人看来,她自己感觉还好,并没多累。当然了,她一天也不用做多少活。“咔嚓”一个响雷,李成林抬头看天。随手拿起一个窝窝,起身就往外走。“可能有雷雨,我去打谷场看看。”
“好。”
夏天雷阵雨十分常见,应该之前有做防雨的准备,他不放心就亲自瞧瞧。意晚她们吃了饭给他单独留着,收拾碗筷的时候豆大的雨点说来就来。“二嫂,你进屋去别管了。小心脚下。”
“哦。”
李冬麦收拾锅碗,她手脚特别麻利。自从来了二哥这儿,吃饭居然不受管控了。每天她想吃多少吃多少,二嫂说她瘦让她多吃。大概是饭跟上了,她感觉最近力气都大了,干活有劲儿的多。
她跟队长说想去挑麦子多挣两分,队长都同意了她二哥给她否决了。“你个姑娘家那么拼命干啥,万事有你二哥呢。”就这么一句话,她真的有些想哭。前年也是这样,她爹说她年纪大了能挑担了,可她二哥不让。为了这个,二哥还被老爹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一天到晚宠着媳妇惯着妹子,是个败家货。
她想说二哥才不是败家货,二哥是男子汉。无论是原来在家还是现在分家,挑水劈柴这种重活都是他干,或者他安排家里男人们轮流干。二哥从部队回来,她才不用再去砍柴。抬手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瓢的水洗锅,二哥这里有两口水缸,一口用来做饭一口用来洗漱。二哥都会抽空挑满,随便她们怎么用。二嫂现在也很好相处,不会嫌弃她一些不好的习惯,而是会像今天说二哥那样,好好的跟她说,她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冬麦,碗筷洗了不要用抹布擦,放起来让它自动干。”“二嫂,知道了。”
她赶快收起要擦抹布的手,默默的吐了下舌头。二嫂说过了,她又给忘了。以后得长长记性,二嫂说抹布不如清水干净。所以应该用清水涮一下晾起来,而不是用抹布擦。她记住了,一定记住。外头哗啦啦的下着雨,她在棚子底下飞快的干着活。洗了锅碗她没进屋,而是将二嫂摘回来的菜收拾了洗净放案板上。菜已经甩干水分,她将豇豆挽成一个个小捆,辣椒整个不切,弄好后放泡菜坛子里。泡菜是二嫂做的,他们这里不会这种做法。“嗯,绝了,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