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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皎兮(1 / 1)

第40章月出皎兮

海风卷着潮湿咸腥灌入客栈轩窗,窗内烛火摇曳,重妩抱着软枕蜷在窗边榻上,绣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案角,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一人一镜对话。“你是说你费尽心思抢来湛玉秋要送他,那臭小子竞敢不要?"溯光镜上浮着白雾,镜中人面容被掩在白雾之后,不可置信道,“神剑啊!帝俊佩剑啊!他脑袋被门夹了吗?″

“吾还不愿认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为主呢!"红衣剑灵盘腿坐在桌上,气呼呼地晃着腿,“居然说这世上有比吾更好的剑?哼,他那破铁片子连剑灵都没有,也配与吾相提并论?当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们两个,别吵了。“重妩抓过软枕按在脸上,声音闷闷的,“既非良缘,何必强求,他不要便不要吧。只是委屈前辈明珠暗投,跟着我这不喜用剑之人,恐怕要使宝剑蒙尘了。”

“丫头,别这么想,"湛玉秋皱眉,捞过来茶壶倒了盏茶水,推到重妩面前,“吾躺在无藏海中数千年,不过是为了择一有缘之主。你既赢得光明磊落,吾自当认你为主,随你心意,就算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重妩顺从地接过茶盏呷了一口,眼尾低垂:“承蒙前辈不弃。”“不过话说回来一-"湛玉秋见她眉宇舒缓了些,立刻指着她手中的溯光镜问道,“这位藏头露尾的小友又是谁啊?”重妩眉心一跳,正欲解释,只听镜中人率先懒洋洋地开了口:“晚辈央落,见过湛前辈。”

湛玉秋拧眉道:“央落?想来是后起之秀了,吾归入无藏海前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

镜面雾气忽聚忽散,恍如镜中人轻笑:“若论年岁资历,晚辈确是不及前辈万一呢。”

“央落是我从前的师妹,"重妩截住话头,淡声道,“溯光镜中温养着她的魂魄,因而有她的意识。她素性顽皮,惯会胡言乱语,湛前辈见笑了。”“难怪那日你与吾交手,你使的剑招诡谲狠厉,全然不似天机小儿教出来的路数。本座那时便起了疑心,你这丫头身手如此不凡,怎会只是逍遥宗中一个入门弟子,"湛玉秋拊掌笑道,“原来是另有师承。想来你从前的师尊也必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了?”

重妩微微颔首,却未接话。

“既认你为主,有句话不得不提。“湛玉秋倏然正色,语锋一转,“以溯光镜养魂,数万年来虽有成功者,但寥寥无几,且凶险极大。限下你不过区区元婴之境,从前有许多修为远高于你之人试图用溯光镜养魂,皆落得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你可知这其中凶险?”

重妩抬起眼帘,不紧不慢地打量了湛玉秋一脸,见他虽面容严肃,但目中隐隐有担忧之色,便知瞒不过这位上古剑灵,遂搁下茶盏淡笑道:“前辈宽心,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真到了身死道消那日,断不会牵连旁人。”她面容平静,波澜不惊。湛玉秋眯起眼睛,缓缓道:“小主人,你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秘密若是为人所知,便不叫秘密了,"重妩随手将溯光镜揣回怀中,却听镜中人骤然拔高声线,打断道:“喂喂,师姐!你先别急着把我收回去啊!上次咱们说的事儿进展如何了?”

重妩蹙眉道:“你是说夺引灵珠渡忘川一事?”“是啊,"镜中人幽幽道,“你不会忘了正事吧?”重妩立刻道:“我自然没忘。”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笃笃笃"三声叩门声。“谁啊?这么晚了来敲门。“湛玉秋语气有些不耐,“若是放在从前有人扰吾安眠,吾定要一剑将他大卸八块!”

“前辈这会儿不也没安眠么。"重妩瞥他一眼,唇角微弯,随即跳下软榻跑过去开门,“谁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阿妩?”

门外声音裹着夜露,清泠泠坠在青石阶上。白衣青年端着一碟荷花酥立在溶溶清辉中,月光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她脚边。重妩见了他,反手就要将门关上,无奈荆云涧反应极快,一只锦靴卡在门缝中,一只手覆上她想要关门的手背,声音极轻:“方才在南溟洲晚市买了些点心,你爱吃的,垫一垫肚子。”

她低头盯着门外漏进的月光,舌尖抵住齿间甜腻,硬是不肯应声。良久,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师兄记错了,我从不爱吃甜食。”荆云涧指尖在瓷碟边缘紧了紧。前些日子在人界皇宫之中,她分明捧着荷花酥同殷穆抢得欢快,腮帮子鼓得像只偷食的松鼠。但他沉默片刻,只是垂眸捕去眼底涟漪,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来。”“三更半夜的,哪儿还有卖吃食的?"重妩见他执意不肯离去,只得松了手,没好气地回到榻上翻身躺下,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个密不透风的茧,“师兄可别再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了,我!不!饿!”然而天不遂人意。她刚大声发表完豪言壮语,肚子里就不争气地传来一阵动静。重妩发誓她好像听到了湛玉秋的嘲笑声。重妩把滚烫的脸埋进冰丝枕衾,庆幸还好锦被隔绝了所有声响,荆云涧应该没听见。

不然真是太丢人了!

见状,荆云涧沉默地将糕点搁在案几上,轻声道:“好。那你饿了就吃些,我先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散在回廊尽头。重妩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赤足踩过冰凉地砖,抓起酥饼便往口中塞。她正大口狼吞虎咽着,只听湛玉秋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坐在案几上嘲笑她:“你刚不是说不饿吗?”“前辈,你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重妩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过一个元婴小弟子,今日和您这上古神剑打了一架,当然元气大伤了!吃点东西怎么了?”

这话湛玉秋听着受用得很。他大喇喇地岔开腿往案上一坐,得意道:“倒是个实诚丫头。罢了,多吃些吧。”

重妩如今一介凡躯,今日真是饿狠了,三下五除二便把一碟荷花酥吞了个干净,仍觉得意犹未尽,不禁暗恼荆云涧为何不多带些吃食来。她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竭力忍住腹中空鸣,安慰自己道:“吃饱了。睡吧。”湛玉秋也识趣地安生下来,回到自己剑鞘中。困意席卷而来,重妩很快便陷入了沉睡,只是还没阖目多久,门外又传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她被吵醒,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呆呆地仰头望着客栈的房梁。“笃笃笃!”

湛玉秋的声音从剑鞘中幽幽传来:“定是那锯嘴葫芦又跑来献殷勤咯。”重妩翻身下榻,踩着鞋子气势汹汹地奔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劈头盖脸一顿厉喝:“师兄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待看清眼前之人,她身形一僵,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哈哈、原来是殷师兄呀?请进请进!”

殷穆手里拎着两个食盒,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半晌才颤巍巍道:“小师妹,我方才……有来找你吗?”

“没有没有!"重妩连拉带扯地把殷穆拖进来,顺手带上门门,道,“哈哈哈、天太黑了,我认错人了!”

殷穆疑惑道:“那你把我认成谁了?师兄?难道是.………他突然捂住嘴巴,瞪圆了一双眼睛:“难道说,你和大师兄,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他……你………你们已经.……“"他拇指食指捏着比了个交叠的手势,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哇你!”

重妩见他神情愈发促狭,丢给她一个“我懂、我都懂"的奇怪眼神,耳尖烫得发热,连忙打断他道:“殷师兄你再编排这些有的没的,明儿我便告诉苏师姐你夜闯闺房!”

“别别别!“殷穆慌忙食指抵唇示意禁声,从袖中抖落出两枚隔音符贴在窗棂上,左张右望一番,随即鬼鬼祟祟道:“我、我来是想与你商议一件大事!重妩故意拖长了调子:“哦一-何事啊?”“是这样,明日不就是人界花灯节了嘛,南溟洲这儿好像也会举行游街活动,可热闹了!小师妹,你想不想去看看?"殷穆热切地望着她,一边将食盒往前推了推,“来,你肯定饿坏了吧?吃点东西!”重妩狐疑地瞟他一眼,手上却不客气地将食盒拆开,油煎包的焦香混着枣泥山药糕的清甜立刻漫出来。她正欲夹起一只包子往嘴里送,忽然想到什么,手上动作一滞,警惕道:“殷师兄,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少年挠着卷发,耳尖在月色里红得透亮,半响才道:“我、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道游街!”

重妩放下手中竹筷,见他神情羞涩,挑眉道:“你明天要和苏师姐表明心意?”

“你怎么知道!"殷穆惊讶地差点跳起来,“莫非师姐察觉出来了,与你说了些什么?”

重妩笑嘻嘻道:“殷师兄这般神情,一看便是说到心爱之人的模样。不是要和苏师姐表白还能是什么?”

“小师妹聪明啊!“殷穆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我查了黄历,明日是个好日子,又是花灯游街,正是个表白的绝佳时机!我来找你便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想托你帮我看看我选的礼物怎么样,二是明日我需要些时间布置场地,得麻烦小师妹先随我一道离开,再想办法拖住苏师姐一会儿,然后将她引到我计划好的地方。小师妹,你可愿帮师兄这个忙啊?”

他声音越说越低,眼神却亮得灼人:“我打听过了,南溟洲游街东头有座望月桥,桥边有棵千年合欢树,能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到时候花好月圆,良辰美景,说不定师姐心情好便答应了呢!”

重妩摸了摸下巴,道:“原来如此。”

殷穆急得抓住她胳膊晃啊晃:"小师妹,算师兄求你了!你若不帮我,我可就真的无计可施啦!”

“行,我帮了。"重妩这才夹起那只油煎包,咬开酥脆的底壳,滚烫肉汁烫得她舌尖发麻,含含糊糊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殷穆这才长舒了口气,欣喜道:“大恩不言谢!说吧,小师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开口!”

“暂时没有,"重妩慢条斯理地嚼着那只水煎包,肉汁顺着竹筷往下淌,“师兄,不是要我帮你看你选的礼物吗?拿出来我看看。”闻言,殷穆迟疑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只木盒。这盒子十分朴素,上面没有丝毫宝石点缀,唯有刀刻的四个遒劲大字:″赠苏师姐。”

重妩接过木盒打开,见里面置了一枚玲珑骰,在烛火下流转着琥珀色光晕,与她原先见殷穆手上拿着的一模一样,不禁疑惑道:“殷师兄,怎么是这个?你原先不是说这骰子还是苏师姐赠你的么?”“是啊,"殷穆往后一靠,微笑道,“"唔,当初我刚择了器修一道,想给自己炼两件法器出来。无奈我那会儿学艺不精,总也炼不好,炼器的最后一道火候需要一件稀世珍宝,那件宝贝生在魔界焦墟,很是难得,我求了师尊许久,师尊也没答应。”

“后来,师姐知道此事后,一个人提着双刀去了魔界,为我夺来了那件宝贝。”

重妩温声道:“苏师姐心地善良,定是不忍心见你失望。”“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殷穆道,“那会儿师姐也不过和你一样,初入元婴之境,却为了我孤身一人独闯魔界焦墟。彼时她从魔界回来,半边身子都是血,却还是笑着把宝物递给我。自那日起,我便发誓一定要炼成最好的法器赠她。”

重妩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自幼失怙,小时候一个人在人间流落许久,是师尊将我捡回玉清台,是师姐照顾我伴我长大。“殷穆忽然笑开,露出两颗虎牙,“他二人是我在这世间最为亲近之人。”

重妩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殷师兄,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你要送苏师姐这个礼物。”

殷穆勾起唇,一张明俊脸庞神采飞扬,兴奋道:“此物名唤玲珑骰,是我修器道以来炼成的第一件法器。前几日我把它的机括拆开,加了点新功能,重铸成了护心镜的样式。是不是很适合苏师姐?”重妩不忍地打断他:“师兄,你怎么就断定师姐一定会喜欢?”“师姐不喜浮华之物,唯爱精进武艺。"殷穆珍重地合上木匣,“这玲珑投中嵌了三百六十道护身阵法,更存着我半载修为。纵使…纵使师姐不喜,至少能护她周全。”

窗外竹影婆娑,漏进几缕清辉。重妩望着少年眼底跳动的烛光,忽觉心中一暖:“好,师兄。明日我定将师姐带来。”“多谢小师妹!“殷穆眉开眼笑,“那么明日戌时三刻,南街望月桥见!”窗外更鼓恰敲过三响,殷穆满面春风地翻窗遁入夜色,还不忘回头冲重妩比了个"嘘"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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