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本命法器
重妩再一次展现了她出神入化的变脸技术。她前一刻还冷着张脸,待推开殿门时已挂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将万千思绪尽数收敛,笑吟吟唤了句:“师兄。”春光透过茜纱窗漫进来,青年立在廊下,一袭白衣湛然若雪,玉冠高束,墨发如瀑,宛如画中走出的清贵公子。
闻声,他回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美清冷的面容,抬起眼眸平平淡淡地望着她。
往日覆在他眼上的冰绡不见了。晨光斜照在他眉骨上,映出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眼尾微挑,明明生得疏离,眼尾一抹稠艳薄红却又破了这冷清。重妩微微一怔。
她莫名觉得这双眼在哪见过,仿佛在某个缥缈的梦境里,曾有人用这样的目光长久地注视过她。
再细看时,却发现他眼瞳极浅,像被水泅开的琉璃,雾蒙蒙的泛着冷光。她心中一时有种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翻涌。不是他。
“看够了?“荆云涧捕捉到她眼底稍纵即逝的冷意,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嗓音比往常更哑些。
重妩猛地回神,耳尖发烫:“第一次见师兄不覆眼的模样,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淡声道:“不好看?”
“没有,"重妩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好看极了。不过师兄,你怎么突然把冰绡摘下了?”
他没接话,抛来一枚莹白灵珠,淡淡道:“甲级任务已结,给你的任务奖励。”
“见………恩?!”
重妩又惊又喜,忙不迭接住灵珠,听他解释道:“这是灵犀珠,内蕴灵力,但具体能转化多少为你自身灵力,还需看你个…!!!”他来不及拦,只见重妩盯着那灵珠瞧了两眼,抓住便往嘴里塞,“嘎蹦”声咬了一口。
没咬动。
但她岂是半途而废之人?重妩眼中燃起熊熊胜负欲,两排贝齿狠狠一合,那灵珠登时碎为童粉,被她囫囵咽下。她咂咂嘴,皱着眉评价了一句:“真珞牙。”
荆云涧难得露出无奈神色:“当然格牙了,因为这是握在手心吸收的。”重妩瞪圆了眼,怒道:“不早说!”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话音未落,重妩忽然一个踉跄,荆云涧立刻伸手将她扶住。灵珠入腹,浑身烧起来似的发烫。她经脉处似有岩浆奔涌,咬牙道了句:“师兄…这…口服和外敷会有什么区别吗?这是……口服的……副作用……荆云涧扣住她手腕,平静道:“没区别。不过一般人都不会选择把它吞下去。”
她体内那根世间罕有的上品灵脉与灵珠中的灵力剧烈冲撞,丹田几乎要被撕裂,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炙烤,偏偏骨缝里又渗出寒意。正灼烧着,忽有一股寒霜般的灵力渡入她体内,冰冷气息顺着她四肢百骸游走。重妩好不容易舒缓了些,却仍疼得攥住他衣袖,道:“为什么吸纳灵力会这么难受啊!”
她往日修炼时,获得法力便和吃饭睡觉、不,应该说和呼吸一样简单,怎么修仙之人涨修为的方法这么痛苦啊?
荆云涧一边并指在她眉心处渡灵力,一边淡声道:“通过灵犀珠获得灵力是修仙捷径,并非踏踏实实一步步修来的灵力,自然会与体内经脉冲撞。”他解释道:“不过灵犀珠虽能赋予修者灵力,但具体能吸纳多少,还是取决于修者自身的灵脉。通常来说,一枚灵犀珠能让寻常修者从炼气期提升至筑基初期,但亦有人非同寻常.…
剩余的话,重妩一句也没听进去。她虽非修者,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丹田处阵阵灼痛,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凝结而成,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脑海中更是一团浆糊般凌乱。
过了不知多久,灼热渐渐褪去,她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青年睫羽低垂,眼睑下泛着淡青,灵力过度消耗让他薄唇褪尽血色,面色愈发苍白重妩缓缓眨了眨眼,惊觉灵台清明异常,她喃喃道:“完了?我这是…“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从不远处传来。重妩循声望去,见是芙摇冷着脸从偏殿中走过来,斜睨她一眼,唇角浮起讥诮:“了不起,真了不起。从筑基直入元婴,小师妹这灵脉当真霸道,当心爆体而亡。”“元婴?“重妩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只听一旁又一个柔婉女声道:“凡人修仙,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八大境界,小师妹从筑基期一步登天入元婴,真是可喜可贺。”可出乎苏妙弋意料,重妩并未露出修为大涨的欣喜神色,只是又低声道:“元婴?那还有化神、合体、大乘、渡.”“哎呀,小师妹你急什么,"殷穆从苏妙弋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见她神色竟有些阴郁,满脸艳羡道,“你已经非常非常厉害啦!自打我拜入师尊门下,见过的这么多弟子里,能从筑基直入元婴的,你是第一个!寻常人苦修百年都难抵你这半日之功呢!”
重妩倏然抬头,眼底翻涌着晦涩情绪:“那我还需要多久才能至渡劫期?”殷穆偏头想了想,道:“这个不好说啊。修仙之路,是越往上越难突破的。不过师妹你这般天纵奇才,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吧!一定可以的!”“二十年、二十年..……“重妩喃喃重复着,忽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竞直直往后倒去!
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她。重妩阖上双目时,迷迷糊糊中听到四周乱成了一团,殷穆慌张唤她的名字,苏妙弋急切地探着她的额头,芙摇翻找药囊时弄出的寐窣声。
还有那双泛着凉意,却十分温柔的手。这双手将她揽入一个冷香索绕的怀抱,走了一段很远的路,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处软榻上,动作轻之又轻,仿佛她是什么得之不易又易碎的瓷器。
额头上有沁凉的触感。
重妩悠悠醒转时,见苏妙弋正俯下身,执着浸了泉水的帕子轻拭她额角。她挣扎着支起身,苏妙弋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坐在引枕旁,温声道:“可好些了?”
她点了点头,道:“师姐,我睡了多久?”苏妙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已不再滚烫,道:“不过两日而已。”重妩大惊,她环顾四周,见四下已非皇宫中的华丽装潢,而是处在一间布置简朴的客栈厢房中,窗外传来市井喧哗声,连忙问道:“师姐,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苏妙弋道:“咱们刚出了皇城不久,现下在南边的一座小城中落脚。大师兄说你是刚破了境,体内灵力过于充沛,皇城中又有阵法压制着,灵力被桎梏,气血逆行,这才会晕倒。”
重妩“哦"了一声,道:“师姐,那我们如今要去往何处?”苏妙弋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说待你醒来后再与我们相商。但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牵起重妩的手,温和道:“小师妹,你修为已至元婴,现下需要择一件属于你的本命法器了。”
重妩恍惚片刻,却出乎苏妙弋的意料,道.师姐,一定要选么?”苏妙弋有些讶异地道:“小师妹,择本命法器乃是修仙者的必经之路。唯有元婴期修士方有资格入宗门神兵库择选,你竞不想要么?”重妩垂下眼眸,望着身上盖的锦被,没有回答。苏妙弋以为她是有些紧张,宽慰她道:“别怕,不过是选个本命法器而已,一点也不难。当年我们择器时,就是在库中走一遭,那些想要被你择选的灵器自会与你感应,你这些师兄师姐都选过的。”重妩没什么兴趣地随口应了一声:“师姐,那你们的法器都是什么啊?”苏妙弋闻言,眼神更柔和了几分,道:“因我是刀修,我的法器,便是这一双弯刀,'碎玉′与′折琼。”
重妩见过她腰间日日悬着的那一双刀,的确是双摧金断玉的利刃。她又问道:″那殷师兄与芙瑶师姐呢?”
若她没记错了话,殷穆往常用于制敌的武器,好像是一柄扇子。苏妙弋柔声道:“阿穆是器修,他的法器是他自己炼出来的。一共有两件。”
重妩略略提起些兴趣,问道:“师姐,修士的本命法器一般不都只能有一件么?″
高阶修士的本命法器皆有器灵,器灵择主乃是机缘,便与凡间的夫妻、修真界的道侣一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苏妙弋想了想,道:“通常而言的确如此。只是或许阿穆天资禀异,有幸得了两件。一件是他那把骨扇′晓风残月',一件便是他的玲珑骰。”她并未解释更多,重妩也不便再问,因本命法器于许多修士而言的确是十分私密的,很多人并不想旁人知晓自己的法器是何物或是有何效用。“至于阿摇,她的法器,是她腕间那对金铃,唤作′锁清秋。”重妩惊讶地挑起眉:“这倒从未见芙摇师姐用过。”“阿摇是药修,鲜少出手制敌,"苏妙弋微笑道,“但本命法器便类似于护身兵器,身为修士,总是要有一件能护自己周全的法宝才好。这些年来阿徭时常与我们在一起,倒也没遇到什么需得她对敌的时候。”重妩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一事,指尖绕着发尾打转,佯装漫不经心道:“师姐,那……大师兄呢?他的本命法器是什么?”她状似无意地随口问完,便垂眸盯着被面上的流云纹,仿佛突然对织锦工艺产生了浓厚兴趣。
当然了,她纯粹只是好奇逍遥宗首徒、宗门白璧用的是什么法器而已!绝无他意!
苏妙弋却默然片刻,垂眸望着晃动的影子,须臾,轻轻叹了一声:“他没有。”
“什么?”
“从来无人见过,大师兄的本命法器。”
重妩诧异地挑起眉梢:“这怎么可能?”
须知本命法器之于修仙之人,便如犁铧之于农夫、网罢之于渔民、弓箭之于猎户,是必不可少、安身立命之物。荆云涧身为逍遥宗首徒,已然修得仙躯,怎么可能没有本命法器呢?
苏妙弋起身,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氤氲水雾模糊了她眼底涟漪:“的确没有。大师兄腰间日日配的那把玄玉剑,虽也算得珍品,却并非神武。”重妩迟疑了一下,道:“师兄是剑修么?”苏妙弋轻轻点头,但她眉间一抹哀色转瞬即逝。她温和地注视着重妩,道:“小师妹,你能从炼气期直入元婴,已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可大师兄当年,天资甚至要比你更胜一筹。千年前的仙门大会上,师兄曾凭一柄凡铁长剑连败四大宗门天骄,被誉为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曾…难道师兄现在不是了么?"重妩注意到那个刺耳的“曾”字。苏妙弋黯然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