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旧恨终了
寒光乍破!
这一刀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若重妩、荆云涧或苏妙弋这三人中任何一人出手,皆是能拦下来的。
可是,没有人动。
重妩迟疑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相救,余光瞥见荆云涧淡定地站在原地,于是又将手从剑柄上撤了回来。
你不救我不救大家都别救了!
于是她冷眼看着那一刀斩下,静待着这位多行不义的皇帝血溅当场。国师这一刀刺得极狠极厉,脸上终于现出些大仇得报的狂喜神色:“谢锐,我知你这条狗命一向难杀,只不过这一回,我倒要瞧瞧还有没有人来救你?”他话音刚落,手中匕首便“当哪"一声落地。殷穆脱口而出:“不是,还真有人来救啊?”众人皆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只见国师虎口酸麻,被那股巨力震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漠然掀起眼皮,向上望去。昏暗中,石阶上隐隐立着个身影。
那人张弓搭箭,方才那只匕首便是被这一箭射穿,落在地上,箭簇钉入青砖时犹自嗡鸣。
重妩不禁在心中暗赞:在如此幽暗的地方尚有这等百步穿杨的箭法,当真了不起。
国师微微抬手,“啪”地打了个响指,地宫内霎时燃起一两处微弱的烛火,光影摇曳,映出来人长身玉立的身姿。
而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他浑身一颤,蓦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哑声道:“阿荃?阿荃………是你吗?”
在他身后,那被国师割断了舌头的皇帝猛然挣扎,亦睁大眼睛愕然地望着来人,喉间嗬嗬作响。
来人默不作声,指尖骤松,又是一箭破空射来,这一箭直直向国师心口而去!
国师回过神来,五指并拢向上一拂,霎时间地宫内涌出无数人傀,争相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只听″喀”的一声轻响,当先那人已中了这一箭。重妩惊叫道:“住手!”
她飞身上前,想要拦住国师召唤更多人傀,朗声喝道:“国师,冤有头债有主,你找谢锐报仇我们不会多加阻拦!可你伤害这些无辜的世家少年又是何意?”
国师对她不加理会,只是引来愈来愈多的人傀,那些双目空洞的少年一个个了无心智,只是机械地听从他的指令护在他身前。他隔着将他层层包围的人例屏障,大声道:“阿荃!你……你不认得我了么?为何伤我?”来人淡声道:“什么阿荃?”
火光渐明,那人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她一身月白宫装,长发逶迤若云,一张明丽的脸庞上满是肃杀之气,手中箭镞正正对着国师。苏妙弋惊叫道:“荀贵妃?"太子亦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母妃!”国师方才亮起来的眼眸却瞬息黯淡下来,道了句:“贵妃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荀榕唇角微弯,道:“陛下与太子殿下同时失踪,本宫便抓了几个紫宸殿的宫人逼问,这才知道原来陛下在昭陵地宫之中。”国师疑道:“娘娘是怎么进来的?”
荀榕平静道:“陛下曾与本宫说过地宫外陵如何开启。本宫便去了御书房,寻来了传国玉玺,这才开了地宫石门。”她虽说得轻巧,重妩心中却不由感慨万千。饶是这狗皇帝素日里只将荀贵妃看作皇后的替身,恐怕今日方知这替身有多么重要。荀榕翩然立在石阶之上,衣袂蹦跹,宛若凌波仙子下凡。可她抡弓射箭的飒爽英姿,又与深宫嫔妃全然不同。见此情景,重妩忍不住赞了句:“贵妃娘娘,你的箭法真好啊!”
贵妃仿佛这才注意到地宫中尚有其他人在,淡淡瞥了她一眼,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道:“生为荀家儿女,这些不过是最基本的罢了。”她缓缓将目光移向国师,道:"国师,本宫来时已向爹爹传了信,荀家军很快便会包围昭陵。地宫外亦有禁军相守,你逃不出去的。”国师冷笑道:“我既来了此地,便没打算出去!”他见匕首已失,指尖微动,一名人傀立刻响应,转身想将腰间弯刀递过去。又是“当哪”一声轻响,长刀颤巍魏落地,一支劲力极强的箭堪堪将其钉在了地上。
重妩情不自禁地喝了声彩:“好箭法!”
荀榕淡声道:“多谢夸奖。”
她纵身从石阶上跃下,轻飘飘落在地上,却径直掠过众人,向关着太子的铁笼走去。
太子原本如受伤的小兽般蜷在铁笼里,见贵妃走上前,乌黑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期期艾艾地唤了声:“母.….”贵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逍遥宗众人道:“这笼子打不开?”她此刻手持弓箭,乌发未绾,一双眼亮若明星,倒有了几分将门嫡女的潇洒模样,不似宫宴上那般死气沉沉。
芙鳐朝国师努努嘴:“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看来钥匙还是在那人手里。贵妃微微蹙眉,弯下身子端详着那条锁链,却听太子小声地又道了句:″母妃?”
“嗯?”
少年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母妃是来救我的吗?”贵妃神色自若道:“一国储君被贼人掳去,本宫焉有坐视旁观之理?”太子不再言语了,只是脸颊红扑扑的,默了默,又嗫嚅道:“母..'“何事?”
“你的箭法原来这样好,"太子满眼期待地望着她,“待我出去以后,可以教我吗?″
荀榕打量了他一眼,似是思忖片刻,颔首道:“可以。”少年眸光清亮,藏着掩盖不住的欢喜,仿佛全然忘了自己还被关在笼子中,不远处还有个父皇生死未卜。
“贵妃娘娘果真大度。”
荀榕缓缓转过身来,见国师一手提着皇帝的衣领立于地上,两旁人傀将他二人护得密不透风,似笑非笑地望着这张与故人七分相似的面容:“娘娘这些年来宠冠六宫,在下还以为娘娘早已荒废了这一手神箭术呢。”她挑了挑眉,只道:“可否烦请国师行个方便,先将关着太子殿下的笼子打开?”
国师微微一哂,慢条斯理地道:“娘娘对旁人的儿子这般好,您自己的儿子却还未出世便溺于腹中。娘娘,您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您面前的可是害死您孩儿的仇人之子,娘娘…确定要救他?”
他五指成爪,扣住皇帝天灵盖,道:“这些年来,这厮是如何待你的,想必娘娘比我更清楚。他将你视作玩物,折你羽翼毁你锋芒,教你从云端鹰隼沦为笼中雀鸟!”
闻言,太子身形猛地一颤,挣扎着想要出声反驳,许是想起国师所言字字不假,又不再言语,垂在袖中的指节攥得发白。荀榕淡淡道:“那又如何?”
她从容道:“父是父,子是子,就算陛下于你有仇,可稚子无辜,国师又为何要对个孩子赶尽杀绝?”
国师冷冷道:“娘娘可真是好心。”
他猛地转身,手指扣住皇帝咽喉,厉声道:“瞧瞧!世上有这般多女子曾以真心待你,可你又是如何报答她们的!”“阿荃当年为你诞下皇子,却被你手下暗卫刺死!"国师目光怨毒,森然道,“可你!她死了还不够,你还要榨干她最后一份价值!以她身死拉拢朝中老臣!”
他字字泣血,状如厉鬼,喝道:“就连她的家乡你都不肯放过!”皇帝早已面无人色,颓然瘫软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沫,垂着头一言不发。国师冷声道:“你为掩人耳目,屠尽枫丘城百姓,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害死了多少无辜冤魂?”
“枫丘百姓何辜?澹墨居士又何辜?不过是被你强迫着为阿荃作画,却被你屠了满门!”
众人听闻熟悉的名号,心头皆是一惊。
想来那澹墨居士恐怕是在温荃新婚时便为她作了画像,却在宫中重逢时认出了故人,不幸被谢锐灭了口。
国师哈哈大笑:“谢锐啊谢锐,你这一生机关算尽,可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我本就是厉鬼所化。你种下的孽,我每一笔都记得!”他忽得俯下身子,掐住皇帝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来。“陛下总道当年火焚枫丘城是为天下,"他微微一笑,“那你可敢告诉天下人,当年你镇压枫丘城冤魂的阵眼,又设在了哪里?”皇帝瞳孔剧颤,满眼惊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国师挑起一边眉,笑道:“怎么,当初你可是亲口对我说,这疫鬼烈火焚身,怨气太强,恐怕唯有龙气镇压得住。不如,便将阵眼设在皇陵处,以大昭祖列宗帝王之躯镇压怨魂罢。'′可还记得?”他广袖扬起,大笑道:“今日因果,皆为十五年前枫丘城数万亡魂讨的公道!”
霎时间,地宫内狂风大作,一阵黑雾将众人紧紧包围,人傀嘶吼着争先恐后地扑来,如尸潮般逼近。苏妙弋见状大声道:“不好!他将怨气炼化了!“仙师猜对了,"国师周身怨气翻涌滔天,指尖凝起一团黑气,徐徐向皇帝走来,阴沉沉道,“在下将疫鬼怨气炼为己用,等的便是今日一一我要你亲眼看这江山倾覆,血脉断绝!”
芙瑶尖叫道:"拦住他!”
不用她开口,身旁一道白影闪过,荆云涧纵身而上,剑气劈开人傀包围,直向国师冲去。
国师放声狂笑:“别挣扎了!有这数万怨气作祟,大昭皇城明日便会化作鬼域!″
他状若癫狂,分明是大笑着,脸上却流下两道血泪来,恸道:“今日便让这腌攒皇陵,给你谢氏王朝陪葬!”
荆云涧挥剑斩开血路,周围人傀疯狂扑在他身上撕咬,他忍着手臂剧痛拔剑挥砍,玄玉剑光直向国师眉心而去。
国师敛了笑容,微一扬手,人傀登时暴涨了身子,手持弯刀飞身而上。荆云涧横剑扫开迎面刺来的三柄长刀,火星迸溅间反手扣住一人咽喉,骨骼碎裂声淹没在刀剑嗡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