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摇不耐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问你,这什么皇陵在哪儿?掳走太子的是谁,你可有头绪?”
那皇帝脸色已惨白如纸,说话也语无伦次:“开皇陵………开皇陵……皇陵乃龙脉所在,非帝后储君身陨不得开,这贼人是要逼朕去死…方才烂醉如泥的殷穆经了这一遭,眼底渐渐清明起来,肃容道:“这皇陵中有什么机关么?为何非帝后储君身陨不得开?”那皇帝似是犹豫了片刻,在思忖要不要开口,芙摇立刻冷哼一声:“你儿子都快死了,还在这磨磨唧唧什么?快说!”皇帝虽说此时又是焦急又是惶恐,却也不禁露出一丝惊愕的神情来。他原是金枝玉叶的天潢贵胄,自打来到这世上就没听过有人这么疾言厉色地对他怒喝,一时竞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这皇陵,原是有内陵与外陵之分的。”众人皆凝神细听。
原来这皇城中的天子皇陵,其中大有玄妙所在。话说当年大昭的开国高祖,原是一位强横武断、心机深沉的乱世枭雄。他戎马一生,以边鄙之躯践至尊位,直至中年方才定鼎天下。然而,在他登基后的某一日,这位高祖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功臣,酒酣耳热之际,忽然大发雷霆地摔了酒杯。
帝王之怒,本就令人胆战心惊,何况是这样一位铁血手腕的皇帝。群臣战栗之际,只见这位高祖皇帝抚剑长叹道:“朕此生枕戈眠甲,破城三十六座,剑下亡魂何止百万。他日龙驭宾天,恐有宵小窥伺冥器。”这便是居高位者的常见忧虑了。这高祖皇帝担心自己生前杀孽过多,死后被亡魂烦扰不得安宁,于是他广召天下能人奇士,求问如何才能建造一座能让他高枕安寝的陵墓。
十多年来,前来自荐的能工巧匠不胜其数,却都不能让这位高祖皇帝满意。直到一日,皇宫中来了位道士,这道士自称是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的后人,能为帝王造一座阴阳双陵。
这阴阳双陵,便是建造一内一外两座陵墓。这道士对高祖皇帝说,他会在外陵中设计各种奇门遁甲,以帝王手中的传国玉玺作为开启地宫的机枢。这外陵广大无比,可安葬皇亲国戚或天子妃嫔。
而内陵、也就是这位高祖皇帝将来安葬的地方,他会在其中设一道血脉禁制,唯有祭过天的皇室血脉身死方能开启。皇室之中,唯有帝、后、储君能亲临祭天大典,因此这内陵中,自然也唯有帝后与储君有资格在此安息了。这位高祖皇帝闻言大喜。他建造这陵墓的需求,一来是使他死后能高枕无忧,二来是为了彰显他的崇高地位,三来便是要想法子以锢皇室血脉,自然对这道士的提议十分满意。于是他命工部征发十万刑徒,亲率羽林卫踏勘地脉,又以北斗七曜定穴,拜这名道士为国师,在他的督造下,竟当真建造了这样一座雄伟壮阔的阴阳双陵。
听到这儿,重妩忍不住开口道:“所以,这个内陵,必须得皇帝皇后或者太子有人身死才会开启吗?”
那皇帝道:“不错。那位国师很是有几分手段,自高祖皇帝梓宫入陵之后,这数百年来,内陵果真唯有帝后储君薨逝时方能开启。如今这内陵之中,安葬了我朝一十六位帝王、二十三位皇后与七位储君,皆是在受过祭天之礼后,方可入陵的。”
芙瑶抱臂冷笑:“什么破规矩!”
还未等那皇帝出言呵斥,苏妙弋蹙眉道:“这么说来,若那将太子劫走的贼人行此险招是为了进入内陵,如今太子殿下就在他手中,又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再逼陛下亲自前去?”
她这话虽委婉,言外之意却是说既然储君身死也能开陵,便是皇帝不去也不碍事,因此,显然那贼人所谋并非仅仅为了进入地宫。可皇帝闻言却勃然变色,怒道:“焕儿是朕唯一的儿子!朕定不会教他出任何差错!”殷穆见他对苏妙弋疾言厉色,登时冷下一张脸,语气凉凉道:“可你已经让他出差错了。陛下既然这般焦急,怎么不去找你那位国师前去帮忙呢?”皇帝道:“国师如今身无修为,又不会拳脚功夫,就算来了又有何用?”重妩默然片刻,忽道:“那他那些弟子,渡厄使呢?”闻言,皇帝一愣,一张脸惨白得更加厉害,须臾又强作镇定道:“不过一帮小儿罢了,能顶什么用!”
重妩眯起眼睛打量他,见这人到了这种关头竞还不肯说实话,心中有些恼怒,简直想甩手就走。可她转念想到那位小太子此时生死不明,忍着怒气冷冷道:“好吧。既然陛下不肯坦诚相待,又叫我们过来干什么?”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回答,忽见殿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宦官,他一腔怒火正没处发,登时指着宦官厉喝道:“大胆奴才!不是教你们滚了么,竞还敢上前来!”
那宦官哆哆嗦嗦地膝行向前,颤声道:“陛下,国师大人听闻太子殿下被贼人掳去,特来相助。”
皇帝沉声道:“宣。”
重妩回头望去,见殿外徐徐走来一人,白衣玉冠,霜发胜雪,一双眼眸亮若星子,正是那位让人记不住面孔的国师。但他周身气韵却教重妩莫名觉得很是舒服,只见那国师进了殿,弯身行了一礼,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皇帝急声道:“爱卿,你可知焕儿被何人掳去?国师柔和地回道:“微臣不知。但微臣得了殿下被劫的消息,特地前来相助陛下。”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是朕不好。”
国师道:“多说无益。陛下,若太子殿下当真在那贼人手中,想来这趟皇陵是不得不走一遭了。”
他二人对话间,重妩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荆云涧:“方才还以为是这国师劫走的小太子呢,怎么他也来了?莫非是我错怪了他?”荆云涧亦轻声答道:“若是安顿好太子再姗姗来迟,倒也的确来得及。只是眼下这皇帝仍是极为信任国师,若他当真是那幕后之人,此举恐怕别有深意。重妩又道:“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他国师可能是那位"牵机人'?”荆云涧笑意微冷:“不必。我亦好奇这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只觉近日来所遇诸事蹊跷离奇,便如层层迷雾一般教人看不清楚。重妩正自思忖着,只听有人轻声唤道:“……仙师,仙师!”正是那位国师。他定定注视着二人,道:“诸位仙师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相救太子殿下?”
那皇帝倚在一旁,闻言出声打断道:“国师……”重妩不等他说完,立刻点头道:“好啊,我们非常乐意!”国师微微一笑,又转身对皇帝道:“陛下,储君被劫一事不应为过多人所知,否则恐使民心大乱。有诸位逍遥宗仙师相助,陛下且与微臣先去探一探那贩人所图为何,若能于不惊扰旁人的情形下将太子殿下救出,自是再好不过。”皇帝仍在犹豫,神情有些不愉,踟蹰道:"”这…”他闭上双眼,仿佛被抽去脊梁般颓然瘫在龙椅上,似是做了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半晌,终道:“罢了。皇陵乃皇室禁地,外人本不得擅入。朕深信诸位仙师为人,因而请仙师随朕一同入陵,相救我儿。”国师见他答应,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多谢诸位仙师相助。咱们这便走丢。
“等等!”
他正欲朝殿外走去,那皇帝却忽然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难看无比,道:“皇陵地宫贸然开启,必将惊扰诸多百姓。朕既信得过诸位仙师,还请…仙师随朕从另一条密道中进入皇陵。”
殷穆奇道:“密道?什么密道?”
芙瑶则不屑道:“真是狡兔三窟!”
那皇帝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这少女的出言不逊,只当作没听见,道:“还请仙师后退三步。”
众人依言后退,却见那皇帝忽地轻飘飘瞥了国师一眼,平静道:“爱卿,这些年来,多谢你了。”
那国师垂眸道:“陛下何必说这般话来。”重妩见大敌当前,这两人竟一左一右地演起苦情戏里男女主角离别时最爱说的话,不禁愕然。那皇帝又轻声道:“倘若朕有不测…还请爱卿务必救焕儿来。”
国师低头不语。重妩正暗自惊奇,只见那皇帝缓步走向殿中矗立的缠金蟠龙柱,在其中一根巍峨无比的柱子前停了下来。重妩定睛望去,见那蟠龙柱上群龙环绕,其中一只龙的眼睛雕刻得格外生动,简直就像真龙之睛。皇帝站定在那只龙面前,犹疑片刻,伸出手来按了一按那龙的左眼。
“轰隆”一声巨响,那龙竟发出一声低低的龙吟,随即缓缓转动起来,转得比其余的龙雕都要突出许多,形成了个门把手的形状,竟是一座掩于深宫之中、精妙至极的机关!
那皇帝也不管身后的人,径自拉开那只龙雕把手,柱身处露出了一扇门。原来这蟠龙柱是根空心柱,柱身后便是个通道。皇帝率先走进去,转身对众人道:“诸位仙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