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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2 / 2)

“它们带着生者最真挚的祈愿,顺着忘川漂向归墟。可若执灯人不肯放手,"她温声道,指尖点向池中那盏将熄的残灯,“强求来的光,终究要灼伤自己“殿下,当日在梅林中,我骗了你。我本是逍遥宗弟子,为查明枫丘疫鬼一事而来,此事关乎数万冤魂。殿下与其困于儿女情长,不如助我们一臂之力。太子怔怔望着她的笑意隐没在夜色中,忽然抬手抹了把脸。少年眼底还凝着水光,却已微微扬起下巴,端起储君的威仪,郑重道:“孤知道了。”随后,又是一声轻轻的:“谢谢你。”

重妩微微一笑,忽觉腰间玉牌灼灼发热,正欲低头望去,却觉腕间一紧。荆云涧广袖翻卷,拽着她踏风而起,跃上飞檐。年少的太子仰头望着月色中纠缠的衣袂,忽然觉得寒夜比方才更加寂寥。原来云间高悬的明月,从不独照一人。<2荆云涧扣着重妩手腕疾行,夜风掠过宫檐,掀起她鬓边碎发。重妩忽得一个踉跄,垂眸望去,原来是脚下一片琉璃瓦缺了角,刚好绊住她。荆云涧立刻收紧手臂将她拉过,脚下却缓了几分,似是怕她跟不上。她蹙眉,忍不住轻呼:“师兄,你捏痛我了。”青年身形一滞,力道稍松,却仍未放手:“抱歉。”月色为他侧脸镀上极浅的冷光,重妩见他薄唇紧抿,忽得福至心灵,道:“师兄,你是在生太子殿下的气吗?”

“我与他非亲非故,何气之有?"他足尖点过琉璃瓦,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只是提醒你,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哦一一"她拖长了音调,指尖轻轻挠了挠他掌心,“那师兄走这么快做什么?太子殿下又不会吃人。”

他骤然止步,重妩险些撞上他脊背。青年回身,白绡下的长睫低垂:“你很在意他?”

重妩眨了眨眼:“小孩子罢了,哄两句而已。”..…你抱他了。”

重妩一愣,蓦地笑出声来:“原来师兄是说这个?“她忽然起了坏心,踮脚凑近他耳畔,吐息温热,"那师兄要我如何?也这般哄你?”荆云涧耳尖倏地染红,偏头避开她视线,生硬地道:“师妹愿对谁施舍怜悯,是你的自由。”

他甩袖要走,却被她一把拽住。重妩指尖勾住他的手,眼睛弯成月牙:“师兄,我错啦。”

””你……“他咬牙转身,却见她眉眼狡黠如狐,哪有一丝委屈模样。重妩调戏了一番这位清冷明月般的大师兄,只觉心情极好,脚步轻快地在屋檐上跳来跳去:“师兄,方才那皇帝叫你们过去商议事情,都说了些什么呀?”闻言,荆云涧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来。“说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半个时辰前,紫宸殿。

荆云涧面无表情地站在殿外。

皇帝说有要事与逍遥宗仙师相商一一结果最后只来了他一个人。重妩跟着太子跑了,殷穆很没出息地喝得酩酊大醉,苏妙弋无奈将他送回寝殿。

芙瑶……芙瑶见其他三个人都不在,也溜了。1荆云涧攥紧腰间玄玉剑柄,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紫宸殿乃是大昭皇帝的寝殿,便是他那帮宠妃也没几个在这里留宿过。殿中龙涎香混着药味沉沉浮浮,那位皇帝谢锐半倚在龙纹软榻上,冕旒已摘,明黄寝衣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一张苍白却依然俊美的脸。他见荆云涧踏入殿内,抬手挥退左右,哑声道:“让仙师见笑了。”荆云涧淡声道:“无碍。”

“如你所见,朕这副身子……咳咳……撑不了多久了。“那皇帝身体前倾,脖颈处大片青灰皮肤昭示着此人命不久矣,“仙师可知朕以问天令相邀,请仙师出山,所为何事?”

荆云涧目光扫过他泛青的指尖,不动声色道:“陛下召我等来,自是为了枫丘城疫鬼之事。”

“不错,"皇帝不知为何,仿佛比宫宴上苍老了十几岁,面色灰败如纸,“朕自知这一生杀孽过重,得此结局,倒也无可厚非。朕千里相邀仙师前来,并非为了请仙师为朕延年益寿,而是为了一桩陈年旧事。”荆云涧心平气和地道:“陛下就算请我等为你延年益寿,恕我等也做不到。”

那皇帝闻言一愣,微笑道:“仙师快人快语。也罢,朕便直说了。”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缓缓道:“枫丘疫鬼一事,若朕说早在朕意料之中,不知仙师是否会惊讶?”

荆云涧道:“还请陛下明示。”

“此·……正如仙师所料,"皇帝低笑一声,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嗡鸣,“其实,始于一场人祸。”

荆云涧眉心微动。

“弘文三十一年冬,北疆十六部联合奇袭玉门关,"皇帝徐徐道,“那时我朝守将荀烈一一也就是如今镇国将军的胞弟,领三万玄甲军于边境作战。”“荀烈将军骁勇善战,又极擅用兵,北疆逐渐不敌,便想了个极阴毒的法子。”

“北疆首领命人将染了疫病的战俘尸体投入我军水源。这法子虽阴毒,却当真奏了奇效。那一战,荀将军战死,我军溃败,几近败退之时,有位军师站了出来。”

烛火微晃,映得那将死之人眉眼阴郁。

“不,说是军师,或许过了。那人军衔不过是个校尉,"皇帝平静道,“这位军师在军心大乱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安抚军心,擂鼓督战。”“他择了个寒夜,派了支精兵潜入敌营乘风纵火,将北疆粮草烧了个精光,又将那疫尸以牙还牙扔入了敌军水源中。”荆云涧淡道:“兵者诡道,这位军师以疫为兵,倒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那皇帝冷笑一声:“何止如此?这位军师当真胆大至极。他虽烧光了兵卒所吃的谷粮,却独独留下喂牲口吃的草料,又在那草料中加了疫尸之毒。”荆云涧无动于衷道:“这军师施瘟毒攻外,倒也算得毒策无咎,的确智计多谋。”

皇帝见他没什么反应,微微惊讶道:“仙师乃是仙门中人,竞不觉得此举杀伐过甚么?”

荆云涧平静道:“人间兵戎相见乃是常事,并非我等所能掌控。”“好、好!“那皇帝大笑起来,“仙师果然开明!这军师此计毒辣,北疆由此军溃,没了粮食和水,又见唯有牲口所吃的草料被留下,自然也有人起了疑心不食。”

“但那又能撑得过几日?军中争饮马血止渴,更有甚者从马口夺食,瘟疫由此大盛。“那皇帝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哄孩子的故事,“北疆之人,毕竞粗蛮无知。见此惨状,无奈之下收了兵。”“那场战役结果惨烈,我军虽胜,但玉门关外三百里皆受疫毒感染,胡杨逢春不发新枝。”

荆云涧静静注视着那人枯败的一张脸,默然不语。“朕本想……本想待那军师凯旋回京,便亲自敕封他,再为他升官加爵,赏赐千金良田。"皇帝道,“然而此战虽然大捷,那军师却传信来京,道他不愿在京中为官,只想先回乡照看父母妻儿。”

荆云涧目光微凝:“那军师是枫丘城人?”“正是。“皇帝淡然一笑,“而这时谁也不知,那军师身上早已染上了北疆疫毒。只是他体质强横,此毒还未发作罢了。”“他归乡那日,恰是枫丘城一年一度的傩神祭。为庆祝那军师凯旋,满城百姓围着篝火分食祭肉,疫毒便这么一传十、十传.…“皇帝猛地咳嗽起来,喷音愈发沙哑,“等朕接到急报时,整座城已成了人间炼狱。”“百姓浑身溃烂,呕血而亡。秃鹫啄食尸骸后便成群暴毙。"皇帝闭了闭眼,“好在那枫丘城位于大漠之中,从前虽常有商队往来,但那时乃是冬日,疫毒尚未传至城外。”

荆云涧袖中手指微微收紧,道:“陛下又是如何解决的?”那皇帝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双眼如将熄的烛火。“焚城,"他冷静地开口,“朕调来三千禁军封城,箭矢浸满火油射入城中,直到城中再无活人音讯,疫毒便也再无传出来的可能。”荆云涧蹙起眉,正要开口,只见那皇帝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止住了他:“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此举的确过于残忍了些,可若放任疫毒四处流窜,早晚有一日,大昭将遭大难。那年天降灾厄,一年内地动、山洪频发,朕虽想派御医前去救治城中百姓,却也有心无力。”

青年淡声道:“本君没想说陛下残忍。只是想问陛下,城中多有无辜之人,烧死他们后又是如何处理冤魂的?”

皇帝颓然闭目:“朕自然处理不了。”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中冤魂久久不散,朕焚城后的半年里,夜夜都能听到那些冤魂在火海中叫朕的名字,说朕害死了他们。”荆云涧开口道:“所以国师出现了?”

“是。“皇帝眼底蓦地有两团火焰燃起,“那日朕正为此事烦心,忽闻有一人夜叩宫门,说愿以毕生修为为祭,开坛焚尽疫鬼。朕当时已近疯魔,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准了。”

“他在枫丘遗址布下往生大阵超度冤魂,诛灭疫瘴。朕便站在城头看了他一夜。待天亮时,国师三千青丝尽成雪,金丹碎如备粉,从此再不能登仙途。”荆云涧微微怔然,只听那皇帝喃喃道:“疫鬼灭尽后,国师说自己仙根已毁,再不能飞升。朕于心有愧,便赐他皇家道观颐养天年。”青年冷声道:“所以,因国师修为散尽,无法再次出手镇压疫鬼,陛下这才召我等出山前来降伏么?”

皇帝无力地点头:“国师布于枫丘城的阵眼早在三年前便已松动,朕都知道。朕自知身负重孽,死有余辜,但焕儿还小,大昭江山需得有人继承。于是脱便问国师怎么办。”

“国师说,要朕允他于京中贵胄之家寻找命格至纯的少年,让他将毕生术法传承下去。朕允了,这便是渡厄使的由来。"<1荆云涧眉宇蹙起,总觉得他话语中有些纰漏,却又不知从何处查探。“枫丘疫鬼焚尽已有十五年,如今怨魂却重现于世,那些东西又回来…仙师,它们恨朕!"皇帝猛地站起,又踉跄跌坐回去,颤抖着倾身想要抓住荆云涧手腕,“仙师,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昭啊!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盛世,朕不允许任何人将这盛世打破!”

“是白骨堆出来的太平盛世么?“荆云涧截断他的话,冷声质问,“陛下可知是何人杀了你派去查探的禁军?又是何人劫了供你驱使的皇家商队?皆是那些初你烧死的无辜百姓!”

“本君帮不了陛下。"他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道,“枫丘城数万疫鬼的怨气,早已与您的帝王命脉纠缠不清。这也是为何您虽有龙气护体,却仍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的缘由。"<1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剧烈喘息,一双眼死死盯着荆云涧,忽得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成王败寇,朕做了错事,朕认了,"他冷冷地道,“不过仙师,朕知道仙门中人虽想要什么。朕与你做个交易。”

他伸出枯瘦的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画卷,画中别无他物,唯有一颗莹润可鉴的明珠。

“若朕以上古神器引灵珠为交换,求仙师出手镇压疫鬼,不知这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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