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梅香端着雪梨燕窝上前,已经被转移到了甜白瓷盏中,送到七娘手边。
七娘打量一眼,然后用调羹抿了一口,心下微微满意。
这么一会儿子的工夫,沈隽心中已生出许多个模糊的猜测,再次开口答话时,措辞上便谨慎了些许。
她斟酌着道:“回娘子的话,婢子不在大厨房当差,只是隐约听阿娘提起过,凡外借器物,皆需录册画押。”
听到这话,七娘便大致有了数。
多半是桂香扯了谎。
她颔了颔首,转头夸起杜妈妈的手艺,叫梅香去妆柩取了对珍珠耳珰,说是赏给杜妈妈的,又让荷香把桌上的糕点包起来,让沈隽带回去吃。
沈隽上前谢过,目光却不经意在案上那话本子上停顿了片刻。
虽然只是一瞬,她便移开视线,却仍被注意到了。
七娘不由侧目,放下手中的调羹,轻笑着问:“你识字?”
沈隽佯作踌躇,只道:“不敢说识字……只是认得几个简单的。”
原主的确识字,但并不多,至少并不认识封皮上的这四个字——《梁园志异》
将原身零碎记忆拼凑,不由浮现出沈父教她识字时的场景。
沈父原先是跟着商队跑商的,在外头见识得多了,有意之下去寻人学了几个字,后来便都教给了几个儿女。
彼时杜妈妈还嫌弃,说是识字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穿的,瞎费工夫。
这边,听沈隽说识字,七娘来了几分兴致。
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而后随意翻开一页,拿手点了点:“这上头的认得多少?”
沈隽大致扫了一眼,发觉大周的字同现代的字差别不算大,只是看起来有些缺胳膊少腿儿。
书页上这些,除了零星几个分辨不清,其余大多她都能认出来。
不过她还是作出一副拧眉思索的模样,犹豫着挑了几个字念出来。
又憋了一会儿,才面露窘色地摇摇头,“其他的便不认识了……”
这些已然够了,若是再多,反倒说不过去。
尽管如此,七娘对她的好感也从三分添到了五分。
这小丫头虽只是厨娘的女儿,竟还是个认过字的。
“倒是个伶俐的。”
她赞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额外赏了她一个银锞子。
……
沈隽走后,七娘子又看了会儿书,没过多久便觉着乏,梳洗过后就上榻歇着了。
梅香替她放下床帐,在桌上留了一盏灯。
待到帐内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轻脚步,缓缓退了出去。
外间,荷香正往博山炉里添香料,见她出来,眼睛便是一亮,忙搁下签子,跟在后头一块儿出了屋子。
回到丫鬟们住的偏房,见梅香要倒水,她忙上前抢过茶壶:“我来我来。”
梅香也没拒绝,由着自家妹妹殷勤。
等泡好茶,送到她手中,荷香这才犹豫着开口:“阿姐,我方才在旁边听着……”
话头被截在茶盏轻叩声中。
梅香瞥她一眼,“平日里瞧你也是个机灵的,这会儿怎的笨起来了。”
听了这话,荷香也不恼,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上自家妹妹,梅香也是无奈,只得耐心同她细说:“我问你,主子眼里岂容砂砾?”
“自是不能。”
荷香连忙否认,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梅香“嗯”了一声,继续道:“她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你当娘子不说,就当真不知?”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对方恨不得一日往鹿鸣院跑十回的架势。
她便忍不住轻嗤一声:“本就不是个性儿好的,近来更是愈发轻狂起来。”
“今个这事儿,多半是她不知怎的同杜妈妈结了怨,正巧娘子问起药吊子的事儿,她便扯了谎把过错全推到人家身上,娘子估摸着也是怕冤枉了她,才叫人过来问上一遭。”
“她倒好,还打量旁人都……”
说到这儿,她吹散杯中浮沫,未尽之语化作哂笑。
见荷香面上懵懵懂懂,不由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也是个傻子,多少学聪明点儿,别以为人家对你好声好气的,就是什么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