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样是四野垂金,照样是晚枫如火,照样是清溪如镜,时光仿佛倒退回半月前他们在烈阳城外怡然桥边幽会之时。
可惜物是人非。
“彤儿!”
云宿雨喜极而泣地呼喊奔来,激动得嗓音走样。
惊喜抢先擒住冉彤心神,驱使她前行,又转瞬被理智杀得片甲不留。
“别过来!”
她抛出一抹罡气,斩断团圆路。
红叶翻飞,云宿雨方寸乱上加乱,胆怯地停在她划定的界线外,让焦急烧红了脸。
“彤儿,你别错怪我,我没害过你啊!”
冉彤心知肚明却不接受他自辩,刚硬如铁地质问:“你不是被他们软禁了,怎会追到这里?”
云宿雨急道:“我事前发信给几位朋友,多亏他们紧急支援我才能逃出来。彤儿,我知道你很委屈,不敢求你原谅,谢天谢地你还平安,否则我也无颜苟活!”
他废尽力气吃尽苦头才循着道契的感应找到冉彤,沿途如履薄冰,担惊受怕不压于她,可觉得自身所受苦难根本不能与冉彤相比,是以只字未提。
冉彤仍禁止他靠近,继续使用仇人该有的态度。
“你千里迢迢追来,是想替云家抓我回去?”
“不!我绝不会让云家任何人再伤害你!”
“那你想跟我一起亡命天涯?”
明明不抱期望,她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好借失望坚定决心。
云宿雨真如她了解的那样,登时无措地愣了神,俄尔苦痛撕破他文秀的面皮,泪珠滚瓜般连续坠落。
“彤儿,我……”
云家这一辈就剩他一个嫡系,他抛不开如山的责任去做忘恩负义之徒,千辛万苦追来只因割舍不下这段情。
这句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冉彤替他说。
“你是云家的继承人,前日救我已算叛变,但我和云家你只能选一方,你愿意帮我报仇,日后杀光云家人,我便信你!”
云宿雨心痛欲死,无奈地哀叹:“彤儿,这些悲剧皆是命数使然,大家都是受害者啊。”
他试过站在每位当事人的立场思考,发现人人都有化解不了苦衷,献祭一事本无对错,纯系情非得已。
同样的话由他说来比别人更能激怒冉彤,她额头鼓着青筋,飙泪詈骂:“又是命数,你们就会用命数做借口!难道我爹娘的命不如其他人宝贵?我的死活就比不上其他人重要?”
她闪身进犯,右爪刺向云宿雨心口,想取出心头血,终结道契,厘清这冰炭不容的关系。
指尖却固执地顿在了他的衣衫表面。
一部分没出息的意志还留恋着往昔情义,害她蒙受羞耻。
云宿雨悲喜交加,静静等待她做抉择,柔声说:“彤儿,表哥任你发落,要是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些,我甘愿受死。”
他深情凝睇冉彤,这女孩自小拥有他向往的勇毅果决,此刻他盼望她能替软弱的自己做定夺。
冉彤还下不了手去伤害他,仓促间找了个借口。
“留着‘生随死殉契’,我还能借你要挟云家人,等日后利用完了再取你性命!”
她转身欲走,云宿雨赶紧抓住她的右臂。
“彤儿,这储物袋你拿着。”
他塞给她一只储物袋,里面装有充足的物资,可保她一时无忧。
冉彤接过来尽力扔进溪水,暴躁地甩开他。
“休想用小恩小惠弥补过错,你给我记住,云家欠我的血海深仇只能用你一族的命来偿还!”
云宿雨苦口劝说:“彤儿,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需要这些东西保平安!”
冉彤一直跟修仙者打交道,很懂得怎样避开他们成熟的心智寻找弱点,盯着云宿雨的眼睛恶狠狠放话:“等我死了,你欠我的就更还不清了。”
表哥真心爱她,这份爱还将持续下去,她就是最能刺伤他的武器。
云宿雨立马招架不住地浑身发颤,流着泪痴痴跪地,萎靡得像一株被开水淋死的花卉,毫无挣扎余地。
冉彤心里一半痛快一半难受,拼命昂首伪装胜利者,逼问:“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宿雨虚弱摇头,哽咽:“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二舅是他母亲的孪生弟弟,疼他如亲子。
母亲过世后,他见二舅如见生母,对其痛悼追思之情不逊表妹,目下委实不忍追究他死亡的真相。
冉彤不愿再纠缠,疾风荡地,人已飞逝远去。
云宿雨没追来,是不敢也不能。
她没回头,则因为不能也不愿。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她和表哥的姻缘果如那算命老太婆预见的无疾而终了,抛弃拖泥带水的情爱,也挣脱了最后的束缚,从此她要理直气壮的活着,为爹娘为自己讨回公道。